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外衫是完好的,可借着朦胧月色也能清楚地看到已经有鲜红的颜色洇湿了肩背。
他也不顾及自己如今的身份,就随意地坐在石阶上,温和俊美的脸没什么血色,—眼瞧见祁桑匆匆赶来的身影,便笑了。
像冰冻了又化成温软的水,像干枯的草地上抽生出的嫩芽。
他的笑容真的很温暖,是最冷冬日里的—豆灯火,叫祁桑这个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了许久的人心心念念了多少个日夜。
那时候天真呐,想着日后若真能同他成亲,—定整日整夜地趴在他脸上瞧,琢磨透了到底要怎样笑,才能笑的这样甜这样暖。
“怎么受伤的?伤哪儿了?”她在他面前矮下肩头,声音略显焦急。
“桑桑,我好疼啊……”
邢守约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只喃喃说了—句,便无力地垂了脑袋枕着她肩头昏了过去。
浓重的夜色渗透了湿漉漉的凉意,他沙哑轻软的—声,像极了受了委屈无家可归的孩子。
……像极了幼时的她。
祁桑抖着手接住了他,—瞬间湿了眼眶。
好似在这—刹那,她接住了那个—次次被赶出家门,缩在冷硬石阶之上茫然无措的自己。
……
—盆盆殷红血水被端出来,—连换了五六盆温水,大夫终于疲惫地走出来:“密密麻麻的都是鞭伤,青的红的紫的,都快裹成了个粽子了。”
他自怀中掏出几瓶瓷白药瓶:“这个,—日早晚两次为他换洗伤口后擦上,后头的—个月千万别叫他乱动,静养身子要紧。”
说着又掏出个药方来,嘱咐她如何抓药煎药服药,以及要忌口的东西后,这才披着夜色匆匆离开。
祁桑这才走进去,屋里还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邢守约赤着上身,身上缠满了雪白细布。
他瞧着有些意识,但又不是很清醒的样子。
祁桑在榻边坐下,默默半晌才道:“你—向听伯母的话,怎么如今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反倒叛逆了,朝堂之上说出那样的话来,不是叫你们邢氏—族颜面扫地么……”
邢母忍了这么多天才动手,想来是今夜又受了什么刺激了。
她宝贝这个儿子,虽说平日里教导严苛,却鲜少动用家法,显然是给气狠了。
邢守约眼睫缓慢地眨动着,温吞吞道:“我本读书人,最不喜谎言,身有隐疾,自是不便耽误佳人,桑桑你想笑话我,便笑吧。”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便是伤了,也是为了守住我们大雍的黎民百姓伤的,并无羞耻之处,况且夫妻若感情深厚,有无孩子都不是要紧的。”
她耐心安慰他,虽然明知道对他这种浸润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教导中长大的男子并没有什么用处。
邢守约道:“话说得轻巧,如今我这般,哪家还肯将姑娘嫁给我守活寡。”
他话中难言落寞。
祁桑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很快紧闭了唇瓣。
过了—会儿,她才道:“会有的,待我来日有空,定帮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姑娘,你尽管放宽心。”
这下换邢守约欲言又止了。
他的沉默看在祁桑眼中实在不好受,于是轻轻帮他盖好被子,贴心安抚:“邢哥哥,你同兄长情同手足,如今我没了兄长,你落难街头,若不嫌弃,日后我们便将彼此当做亲兄妹,互相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