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池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从公文中抬起头,明亮的日光从帘帐的缝隙透进来,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上,今天是个不可多得的晴天,没有风沙,虽然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寒意,但比起那些黄沙飞舞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
谢清池吩咐人将帘帐卷起,他缓步走出营帐,士兵们整齐有素地列于空地,嘴里喊着响亮的口号,他打眼望去,手下的士兵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研习近身赤膊,他心念一动,挽起袖子朝他们走去。
“燕王。”
“嗯。”谢清池停在一个黑瘦的士兵跟前,示意他们无须多礼,脚下扎了个马步,朝他伸手,“与我试试。”
那黑瘦士兵先是犹豫了一下,见谢清池神色认真,他便也摆上姿势,开始发力,手上虚晃一招,脚却朝谢清池下盘攻去,主打一个攻其不备。
谢清池灵敏地收脚,身子一侧,翻身将他压在了沙地上。
“好!”人群里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声。
黑瘦士兵也咧开嘴笑,虽然他吃了满嘴的沙子。
“你叫什么名字?”谢清池伸出左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人叫吴世杰,您可以喊我狗儿。”
“狗儿?”
吴世杰挠挠头,憨憨地,“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爹娘说起个贱名好养活,狗儿是小人的小名。”
谢清池点头,露出的半截小臂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脸还是冷的,语气却十分平和,开始指导他们近战搏斗的要领。
山城是赵伟才负责的地盘,这里的驻军大部分是赵伟才手下的兵,人人都知道赵大将军的威名,燕王的名声却更响亮,只因赵将军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都是跟燕王学的。”
是以,当赵将军冷酷严厉的风格被众人所熟知的同时,大家都猜测是跟那个有着杀神名号的燕王学的。
谢清池的到来,曾经让军营里的人十分惶恐。
赵将军已经如此严苛,他们不敢想,燕王到了,他们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谢清池带来了他的谢家军,谢家军在燕国的名声十分响亮,当初谢清池收复周边失地的时候,就是带着谢家军,一行人如有神助,百战百胜,打的敌人闻风丧胆,打的羌奴人躲在草原深处,再不敢出来。谢清池的名号也由此被世人所熟知。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们觉得传闻中令羌奴人闻风丧胆的燕王并没有比别人多出一条手臂,也没有多一个头,反而十分亲和。
“燕王殿下,燕王妃的信。”声音隔着人群远远传来,人声鼎沸的营地立马陷入一片死寂,连谢清池都愣了愣,抬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黄沙滚滚,前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匹雪白剔透的千里马,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都能看到马上之人的衣领上随风摇曳的鸦羽。
是鸦羽卫。
燕地一直有谢清池是靠女人上位的传言。他靠着的女人,自然是上任燕王的独女,也就是现在的燕王妃燕红月。好好的燕王殿下,一国之君,为何不住在都城,反而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城盘踞?据说也是因为燕王妃。
燕王妃手上有一只从老燕王那里继承的近卫——鸦羽卫,专门负责贴身保护都城里的燕王妃,这也是燕国权利的象征。谢清池上位后,鸦羽卫一直掌握在燕王妃手里,并没有随着传国玉玺一同交到谢清池手上,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其实王权是掌握在燕王妃手里的,谢清池只是燕王妃手里的一个傀儡。
而且两人长期两地分居,恐怕感情不和,还有人说,是燕红月不喜欢谢清池,才不让他回都城。
但究竟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谢清池和燕红月本人才知道。
来人一席鸦羽黑衣,特有的云纹暗饰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脚踩云底暗纹靴,良驹因主人用力勒绳而扬蹄嘶鸣,翻起的黄沙有近半人高。
谢清池扬起一手,众人迅速散开,整齐有素地往后退出几十米,而后肃然立在他身后。
一人稳住身形,翻身下马,缓步走到谢清池跟前,双手抱拳行礼,而后跪地举起锦帛,“燕王,燕王妃命臣来传信。”
人群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谢清池原本有些缓和的神态又紧紧崩了起来,皱了下眉,并没有接信,反而沉声问:“燕王妃近来可好?”
下首之人顿了顿,迟疑道,“燕王妃一切安好,只是......”
他忽然止住了,众人八卦的心又被吊了起来,余光都眼巴巴的往他身上扫去。
谢清池好似压根不关心他那句“只是”后面的东西,沉默着转身往营帐方向走去,才走出两步,又回头吩咐,“你们接着练,狗儿,你跟我来。”
他的眼里好似全然没有这位传信之人。
虽然这位传信之人瞧着面生,但看他通身的打扮,鸦黑色的云底暗纹,衣领处立了三根鸦羽,分明是鸦羽卫最高级的服饰,可见来人身份并不低。
吴世杰试探着走了几步,见没人看他,才亦步亦趋跟了上去,路过下首跪着的人,他悄悄看了一眼,那人却目不斜视,压根不理会他。
几位长官面面相觑,不再看那人,领着各自手下的士兵继续练习。
待士兵们散开,燕战才兀自起身,跟在谢清池身后几步,走向他的营帐。
“狗儿,调你去山城保护新夫人。”谢清池坐在位置上,轻声说,“即刻动身,先去将军府安置一番。”
“是。”吴世杰领命出了营帐。
燕战跪在下首,从谢清池毫无情绪的声音中听不出他此刻心情如何,但燕王妃听说谢清池新娶了一位夫人,可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淡定。
客栈里,珍珠见姜渔胃口不好,试探着问,“夫人,可是早食不合胃口?”
姜渔摆摆手:“撤下去吧,我没什么胃口。”而后望着院里的柳树发起呆来。
胡嘉拉着青栀站在檐下,见青栀眼眶浮肿,面色青白,猜测她昨晚应该是没有睡好,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你一大早拉着我神神叨叨的,究竟要说什么?”
胡嘉被青栀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手里的剑险些飞出去,惊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怎地如此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