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过后,身体登时变得轻盈无比。
再一睁眼,我发现我化作幽魂,回到了玄天殿。
眼前是刚刚那刚刚施完刑罚的玄天神君,他怀里半躺着一位美人,皮肤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娇弱不堪地窝在他怀中。
是叶楚幺。
她半月前被偷潜的魔族重伤,恐怕要命不久矣。
可浮庚怎么会让。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它,里面是一枚沾血的金丹,只是这小小金丹周身环绕着一股玄色灵力。
这是神君的灵力,他再熟悉不过。
只是那是他的术法,怎么会出现在赤奴金丹上?
浮庚皱起眉头,刚想施法查看,就被叶楚幺的咳嗽打断了思绪。
“夫君,”
叶楚幺轻吟一声,悠悠转醒。
“幺姬好难受,是要死了吗?”
她双目噙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浮庚。
“不会。”
他轻声安慰,目光下敛,垂下睫毛,默默运气将金丹送入叶楚幺腹中。
我见状立刻出声阻止,可我只是一缕附着的幽魂,无论再怎么嘶喊阻止,甚至上手去抢,浮庚也根本不会发觉我的存在。
一阵流光溢彩的金光闪过,我的妖丹便融进她血脉。
随着灵力灌输进筋脉,叶楚幺的惨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谢谢你,浮庚。”
叶楚幺开口,窝在他怀里歪着脑袋看他。
“你没事就好。”
浮庚随即将她抱紧,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样爱人复生、缠绵悱恻的场面我不愿再看,转身向殿外走去。
可没走几步,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回浮庚身边。
不会吧,我竟离不开他了?
于是我只能被迫看这对有情人你侬我侬,真是好一副惩恶扬善、终成眷属的气派。
赌气看着,这样的场面,我赤奴也不是没经历过。
那是五年前,我因失了一魄,久久不得结丹。
父母过世早,九尾姑姑收养了我,但也只是温饱不愁,她还未教我法术便去云游四方了。
狐族本属野生妖族,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因我少一魄,又是劣等赤狐,日子必定不太好过。
一日,我遭狐族大姊赶出领地,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孬种”“***”。
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我苦笑了一下,骂人也不知道换换词。
因着经常被找事驱逐出群,短则几日,长则数月,我也在外面划了一片自己的领地。
有小屋,有花,大树繁茂、溪水潺潺,我呆在这处,比在族内的心情要好得多。
与浮庚的初见便是在这处钟灵毓秀之地。
回小屋的路上,我捡到了个男人。
他半倚在树下,面色灰白如纸,胸前伤口深可见骨,嘴角的血已经凝成了血痂。
若不是他胸前还有微弱起伏,这人真像具战死的尸体。
心生怜悯,我将他拖回了家。
我粗通岐黄之术,医治时,看见他破烂衣衫下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而面前这人痛到极点还只是咬住嘴唇,额头上滚落下汗珠,未曾哼叫一句。
真能忍。
包扎好伤口,我为他擦了擦脸。
覆于面上的灰尘和血迹被擦净,漏出一张俊逸矜贵的脸,眉眼冷峭,睫羽乌黑,看着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样。
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饶是我见过不少狐族美男,此时也看呆了。
养病时,这人不知中了什么法术,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口不能言,五感失了三个。
起初,他戒备心很重,除了喂药喝粥,便在床一角蜷缩。
一日,我见他窝在床角,一副可怜模样,就扯出他的手掌,在其中写下“我不害你”。
“我不害你。”
但他如今忘了,忘了这几字由我书写,并非叶楚幺。
原本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浮庚伤势惨重加上我只是略通医术,足足花了半年才好。
半年里,我带他触碰脚间野草,带他踏过蜿蜒溪流,也带他吹过拂面清风。
每每见他陶醉于山水自然,我便抬头看那冷峭的脸,仿佛春风和煦、天山化雪。
我曾在他掌中写过许多字,问他名字来历之类。
大多无疾而返。
有时遇上漫漫寒夜,屋内沁冷如铁,我便将尾巴拖出,围于二人身上取暖。
那时,我们也是这样抱着的。
他也触碰过我的掌心,或许是因为少女细心的照顾,或许是因为他们一起踏过的大好风光,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温暖安心。
总之,那天他轻轻拉过我的手,交予我一个青白玉佩。
一截莹白如玉的指尖在我手上轻轻划着。
“多谢姑娘,”
“此生不负。”
我看着眼前缱绻相守的两人,回忆起那人作下的承诺,喉间泛起一股酸意,哽得发不出声。
当年,不知是谁走漏风声,魔界追兵竟搜到了我们的住处。
看着山头上的士兵人头攒动,我深知已无法再与他相守。
用尽灵力,将他传到了凡间。
我却化为原型,无力逃跑,面对即将到来的魔族瑟瑟发抖,将头埋进尾巴里不敢再看。
后来的事我已记不清楚,只是醒来,发现玉佩不见了,遍处寻不得。
我再下凡间,那所小屋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残垣断壁间,我与他一同生活的痕迹也烟消云散了。
再然后,我与天界战神结为夫妻,才发现他就是当年的俊俏郎君,可是他好像并不记得我。
“救我的人是幺姬,”
他沉声道,眼神锐利地盯着我,像利剑一般射来。
“你不该骗我。”
这是我尝试提及以往时他的反应。
原来他不是不记得我了,是他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