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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招月一直在等周云川的电话。

她想,如果周云川真的特别需要那幅画,那么在知道***恒碰壁失败之后,他或许会亲自来找她。

她在赌一个可能。

一个胜算接近50%的可能。

放在以前,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焦灼难安,甚至带有点异想天开的处境。

实事求是才是她的首选。

可在遇到周云川之后,这种类似赌徒的侥幸心理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

更有甚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自己赢的。

她想要和这个人多一点交集,尽管她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可也是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念头让她头一次抛弃理智。

梁招月等了半个月,通讯录里那串备注为“周云川”的号码,一次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

显而易见,她输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

真悲哀,她想。

转眼时间进入十月,黄金长假来临。

梁招月本来是在教一个小学生练毛笔字,这个假期小学生要出国旅游,于是家教一事暂告一段落。假期就这么空了下来,她却没闲着。

经同学介绍,梁招月接触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是到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生。

此次长假,酒店接待了不少外国旅客,其中不乏一些大型的商务会议,急需精通外语的**人员。

梁招月的英语和德语都不错,很快通过面试。

她的学费还差一点,而七天**下来的费用刚好能够弥补上这个缺口。

梁招月撇开那份失落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假期的**中。

这天晚上八点,她回到二楼的衣物间,换好衣服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汀晚打来的。

梁招月犹豫了会,接起。

林汀晚说:“阿月,我和你爸爸来北城了,你有时间见个面吗?”

梁招月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是还差一点学费吗?我和你爸就是为这事过来的。”

赶去酒店见父母的路上,梁招月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此次来北城的真实目的。

按照她对父母的认知,气流刘无令爸叭二吴他们绝对不是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就为了给她解决学费的人。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父亲嫌弃母亲太过貌美强悍;母亲嫌弃父亲老实弱懦没上进心。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维持到梁招月十三岁那年,两人终于舍得放过彼此,和平签字离婚。而对于共同拥有的女儿,则成了彼此推脱的存在,两人都不想要,说是影响再婚行情。

闹到最后,是梁招月的爷爷出面调和,孙女由他抚养,但两人需要支付生活费和学费。

孩子有了去处,两人自然没意见。

起初费用给得还算勤快,后来随着两人各自再婚,新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借口。

爷爷还在的时候,梁明凯和林汀晚还不敢太放肆,钱多少会给点。爷爷去世后,两人就再也不装了,每每到了月底要给生活费的时候,总有各种搪塞的理由。

梁招月也没对他们有多少期待,这些年都是半工半读走过来的。

这种行为到了他们那边,就成了她是个懂得吃苦、让人放心的孩子。

梁招月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

梁招月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梁招月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

高三上学期的周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梁招月皱紧眉。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梁招月刚喝了两口茶,梁明凯就问:“阿月,学费还差多少?”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

梁招月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

梁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梁招月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月,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梁招月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梁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梁招月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梁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梁明凯难为情地说:“阿月,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梁招月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梁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梁招月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梁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周云川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周云川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周云川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周云川没表达意见。

***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周云川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说:“***恒送你。”

***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周云川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梁招月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梁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梁招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梁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梁招月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月,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梁招月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梁招月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周云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判……”

闻言,周云川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走出茶餐厅,梁招月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

梁招月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

梁招月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

是周云川。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

“周云川”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

周云川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

“抬头,往前看。”

梁招月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

马路对面,周云川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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