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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乔乐曦请了半天假,睡到中午才起床,到了下午就活蹦乱跳地去上班了。

刚坐下关悦就贼兮兮地进来:“哎,听说昨天下班的时候,齐总监和你在门口拉拉扯扯的,后来你又上了华庭总裁江总的车,然后我们年轻有为的齐总监就一脸落寞地回来了。”

乔乐曦才懒得管那个罪魁祸首落不落寞呢:“他们不知道我和江圣卓的关系吧?”

关悦摇头:“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听他们在茶水间八卦的时候,有多想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憋死我了!”

乔乐曦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还是少听点八卦吧,别教坏了我干女儿。”

关悦扶着腰走来走去:“哎,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乔乐曦叹口气:“还说呢,齐泽诚送我花,我花粉过敏着急回家吃药,他还非拉着我不放,正好遇上江圣卓过来找我,就碰上了呗,事情就是这样,没他们想象得那么小言。”说完抬头看着关悦的肚子,“对了,谢恒不是让你回家待产吗?你怎么还上班啊?”

说起这个关悦就开始烦躁:“就这几天了,你说他,我才几个月啊就让我回家待产,整个一神经病!”

乔乐曦看着她幽幽地开口:“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关悦摸摸肚子:“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乔乐曦收了下邮件,打电话给助手:“陈扬,你怎么还没把图纸给我啊,这都几天了!”

陈扬在那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乔乐曦心里明白了:“行了,进来说吧!”

陈扬苦着一张脸进来,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

乔乐曦问:“图纸呢?”

陈扬硬着头皮回答:“本来是画好了的,后来才发现前期有组数据错了,我正在修改。”

乔乐曦不禁蹙眉:“前期数据错了?那组数据是谁做的?又不是新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陈扬又开始欲言又止,乔乐曦都替他费劲,挥挥手:“行了,我知道是谁了,你出去吧!尽快修改好了给我。”

陈扬出去的时候,乔乐曦透过门缝看着正对着两个男同事撒娇的某人,微微叹了口气。

最近有很多人跟她说过白津津,不过大多是诉苦,说她靠着冲男人撒娇让男同事帮忙干活,一个新人刚来就有这种口碑,也是难得。

她对着电脑屏幕出神,在考虑该怎么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手机忽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乔乐曦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接盘侠,正窝着火呢,接起电话就冲着那边吼:“说!”

江圣卓一开口就让人想起他那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俊颜:“哟,这是谁招惹你了?哥哥帮你废了他!”

乔乐曦一听愣了一下,幸亏昨天他送她回家,她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没,工作上的事儿,你有什么事儿?”

江圣卓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口气:“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吗?给你打个电话联络联络感情不行吗?”

乔乐曦一听就听出不对劲来:“你又喝酒了吧?大中午的就泡在酒缸里,你也太纸醉金迷了。”

“这都闻见了?你属狗的吧?”江圣卓叹了口气开始诉苦,“我有个工程项目一直卡着没批下来,打Boss呢!”

两人说不了两句就开始互怼,乔乐曦哼了一声:“你才属狗的呢!你有事儿就快说,我忙着呢!”

江圣卓靠在走廊上,笑着点了支烟,低沉的声音中透着笑意,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温柔下来:“真没事儿,不过看你中气这么足应该是好了。”

乔乐曦又愣住了,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呃……那个,谢谢你啊!你那事儿要不找找你爸?”

江圣卓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烧傻了吧?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乔乐曦这才反应过来,江容修什么时候帮过他:“那要不你找找我爸?”

这下江圣卓笑得更大声了,乔乐曦窘迫地捂住了脸。

两人又胡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快下班的时候,乔乐曦接到齐泽诚的电话,说要请她吃饭,乔乐曦想了想欣然前往。

地点约在公司附近一家颇有情调的西餐厅,不过对面的那位却是一脸欲言又止,面对美食难以下咽。

乔乐曦在吃饭的时候向来专心,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她吃完了再说。直到把最后一口甜品咽下去,擦了擦嘴角,她才优雅地开口:“可以开始说了。”

齐泽诚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华庭的江总……”

乔乐曦对无关紧要的人不愿意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们就是一般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齐泽诚像是忽然松了口气,笑着接口:“那就好那就好。”

乔乐曦看着他堆满笑的脸,越看越别扭:“就这事儿?”

“对不起,我们以后还是保持普通同事关系好了。”齐泽诚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出来。

乔乐曦疑惑:“我们什么时候不是普通同事的关系了?”

对面的男人一脸为难,乔乐曦对这个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一直追求自己的男人忽然倒戈了,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好奇的。

大概齐泽诚也看出来了,主动开口解释:“前段时间新进公司的白津津,听说她是白总的侄女。”

乐曦眼角一跳:“然后呢?”

齐泽诚忽然压低了声音:“白总的父亲以前是政坛的,是乐准的老部下,乐准你知道吧?我记得小时候在电视上经常看到。”

乐准?

乍听到这个名字,乔乐曦愣了一下,继而点头,很快又有些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齐泽诚毛骨悚然。

乔乐曦越想越好笑,然后就真的笑出声来,真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出了餐厅,乔乐曦就给江圣卓打电话,大大咧咧地哼哼:“江圣卓,你请我吃饭吧,我被人踹了!”

江圣卓还没说话,倒是那边有个甜美撒娇的声音叫了声江少,夹杂着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尾音宛转绵长。

乔乐曦不禁打了个寒战,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明白自己打得不是时候,飞快地说了句:“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尽管江圣卓那边伴随着开门关门声说了句:“你先别挂……”

乔乐曦还是很利落地挂了电话。

没几秒钟,江圣卓打了过来:“怎么回事儿啊,跟你说别挂别挂,手怎么那么快呢?”

乔乐曦笑嘻嘻的:“这不是怕打扰你歌舞升平吗?”

“行了,怎么这么晚还没吃啊,哪儿吃去?”

“我吃饭了啊,你吃了吗?你随便找个地儿吧!”

“行,位置发我,你在原地等着,我去接你。”

江圣卓挂了电话就回去拿钥匙,进了包厢,几个人调侃他:“怎么着江少,是哪个美女啊,一个电话就把你勾走了?”

江圣卓不慌不忙地穿着外套,笑着骂回去:“哪有美女啊,那是姑奶奶,我得供着她!今儿个我先走了,记我账上,你们好好玩儿!”

江圣卓出了包厢,才有人思索着问:“我记得他爷爷那一辈都是男的,没有女的啊,他哪儿来的姑奶奶?”

另一个人立马给了他一拳:“你真傻还是假傻啊!女人的电话,一个就把他叫走了,还乐呵呵的,除了乔家那个小妹妹,还有谁啊?”

“哦……”

“……”

乔乐曦在路口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江圣卓隔着马路叫她,等上了车,她还假惺惺地问:“没打扰你一树梨花压海棠吧?”

江圣卓看了她一眼,侧脸被车外的灯光衬得忽明忽暗,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此刻染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嘴上还是不着调:“打扰了,你赔我吗?”

赔?陪?

乔乐曦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不管哪个字,江圣卓这个便宜都是占定了,索性不理他。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个茶庄。刚推门进去就有人迎上来,从外面看这家茶庄的门头很不起眼,进来才知道别有洞天。

装修得很有古韵古风,一进门便看到小桥流水,乔乐曦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清澈的水底有几尾红色的锦鲤在吐泡泡。

那人立在一边微微弯腰,恭恭敬敬地问:“江少,还是老规矩吗?”

江圣卓没回答,也不催,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旁边等着乔乐曦打量完。

乔乐曦本来在兴趣盎然地东瞧瞧西看看,突然停下来,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看得江圣卓一脸不解:“怎么了?是不是忽然发现小爷我丰神俊逸啊?”

“啊呸!”乔乐曦白他一眼,“江圣卓,我也在这地儿待了二十多年,为什么我就没发现过这么好的地方呢?还有啊,怎么你这张脸到哪儿都是VIP啊,合着您平时没事儿就光吃喝玩乐了?”

江圣卓也不生气,痞痞地笑着:“进包间还是怎么着?”

乔乐曦没理他,笑盈盈地问旁边的经理:“合着江少没少来这地儿吧,老规矩是什么啊,说出来我听听。”

经理倒是第一次见到江圣卓带女孩子来这儿,而且这个女孩子和江圣卓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客气,偏偏江圣卓还不生气,他不免有些搞不清楚她的身份,支支吾吾地开口:“这……”

乔乐曦脸上的笑容继续放大:“是不是进包厢,点几个小菜,上壶酒,再来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个在前面弹古筝唱小曲,剩下的围着他饮酒作乐,由着他左拥右抱啊?”

江圣卓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八大胡同啊?越说越没谱了,白白糟蹋了这么高雅的地方。”

乔乐曦已经抬脚往厅里走了:“算了吧,我们俩不是那苟且的关系,在大厅坐坐就行了。”

坐下后,喝了茶,乔乐曦不开口,江圣卓也不问,散漫随意地坐着,摇头晃脑地跟着前方台上一个穿着旗袍弹着古筝的女子哼着小调。

乔乐曦撇着嘴看他,两腿交叠,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腿上打着拍子,细长明亮的眼睛此时半闭着,薄唇微抿,一脸的满足,怎么看怎么像老北京的纨绔子弟,玩字辈的祖宗。

她忍不住调侃他:“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哪天你那公司倒了,还可以到这儿卖唱,肯定可以养活自己,搞不好还能混个头牌当当。”

两个人独处时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江圣卓忽然转头对她温柔一笑:“不好意思,我只卖肾不卖艺!”

乔乐曦扑哧一声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又咳嗽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卖肾?不卖艺?哈哈,江圣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再说了,你整天花天酒地荒淫无度的,你那俩恐怕早就不够用的了吧?还卖呢!”

江圣卓斜睨她,闲闲地开口:“你要不要试试?”

乔乐曦立刻安静了,她今晚已经第二次栽在这种话题上了。

虽然她和江圣卓有时候也会涉及荤段子,但每次都以她失败而告终,她总结失败的原因,不外乎一点,她没江圣卓那么不要脸。

一曲终了江圣卓才开口问:“刚才你说的是怎么回事儿啊?”

乔乐曦立刻有了倾诉的欲望,身体前倾神色认真:“齐泽诚你还记得吧?”

看到江圣卓边端着茶杯边吹开茶叶点头,她才又继续,把晚上的事情大体讲了讲。

讲完之后喝了口水,她还是觉得特别好笑:“他特义正词严地跟我说,白津津是白总的侄女,白总的父亲是乐准的老部下,乐准你知道吧?我记得小时候在电视上经常看到。”

看着乔乐曦绘声绘色地一饰两角,江圣卓忍俊不禁,抬眸看她:“他,不知道乐准是你姥爷吗?”

乔乐曦点点头,说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边对比着边问:“难道我和我姥爷长得就没一点像吗?”

江圣卓夺过她的手机扔到桌子上:“别比画了,那他也该知道乔家啊,你也恰好姓乔,他就没产生什么联想?”

乔乐曦摇头,一脸不屑:“都是一群工科男,他们才不关心这些呢!哪像你一样满肚子花花肠子。”

江圣卓不乐意了,皱着眉看她:“你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奚落我呢。”

乔乐曦忽闪着大眼睛,摆出一副特别无辜的表情:“我没奚落你的意思啊,我是夸你来着,真的!我是想说他们都是一群榆木脑袋!”

江圣卓做总结性发言:“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乔乐曦越想越觉得好笑,江圣卓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抽风。

灯光下,那个捧着茶杯的小女人似乎还在回忆,弯着嘴角,整张脸柔和得一塌糊涂,眼睛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彩,一张一闭间,灵气便飘散出来。

乔乐曦自己闷着头笑了一会儿,突然毫无预警地抬头,江圣卓来不及收回视线,反应极快地先发制人:“白津津是谁?”

乔乐曦就知道这个色狼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女人,幽幽地回答:“一个特矫情特极品的女的。”

江圣卓嗯了两声:“那肯定是个美女。”

乔乐曦冷哼:“何以见得啊?”

江圣卓勾唇一笑:“一般女人对女人的评价都要反着听。”

乔乐曦翻白眼:“切!谬论!”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一男一女坐在朦胧柔和的灯光下,你一句我一句,偶尔相视而笑,从窗外看进来静谧美好。

之后的几天,乔乐曦忙得昏天黑地,在公司见到齐泽诚也只是点头打招呼,而齐泽诚也收起了往日对她的熟络,或许是怕别人说什么,倒是没对白津津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可时间长了,狐狸尾巴总是要露出来的。

关悦渐渐看出了苗头,中午吃饭的时候特地拉着乔乐曦坐在角落里。

乔乐曦低头猛吃,关悦的视线在中间那桌边吃饭边说笑的一男一女间徘徊之后,收回来问乔乐曦:“这次下猛药了?”

乔乐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齐泽诚正给白津津夹菜,笑得那叫一个宠溺。

她摊摊手:“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被踹了。”

关悦眼中精光一闪,身体里的八卦元素迅速激活:“为什么?”

乔乐曦似乎很苦恼,皱着眉:“他说,白津津是白总的侄女,他想走捷径。”

关悦一个没忍住笑出来:“你活该,谁让你这么低调?”

乐曦一脸无奈:“难道我低调也错了吗?”

生活真的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啊!

过了会儿关悦又问:“就这么放过他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乔乐曦耸耸肩:“无所谓啊,我本来对他就没兴趣,把自己不喜欢的玩具送给别人是一种美德。”

关悦眯着眼睛看她,啧啧了两声:“你这张嘴啊,可真够毒的!晚上一起吃个饭?”

乔乐曦摆手,还应景地打了个哈欠:“不了,这不快放假了,我那儿的活都堆成山了,赶好几个晚上了,今天要早点回家睡觉,我现在是特困户啊!”

关悦看她一脸的疲惫,犹豫半天,叫她:“乐曦。”

乔乐曦随口应了一声。

关悦斟酌了半晌才再次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嫁人?”

乔乐曦愣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关悦恍惚中从她那张脸上看到了落寞和不甘。

乔乐曦忽然嬉皮笑脸地回答:“想啊,我这不正努力着呢,最近我发现江圣卓认识的一个医生特别帅,真的!这年月的帅哥要么是冰山闷骚型,要么是自恋毒舌型,长得好又温润的真是不多见了,对了,他的名字和他也特别配……”

关悦看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乔乐曦,叹了口气。

没过几天,齐泽诚便接到调令,被调到南方某个城市的分公司去了。虽然是平级调动,大家面上也笑着欢送他,但是心里都清楚这种明升暗降的把戏,都在暗中猜测他得罪了哪位高层。

据说,白津津为这事儿跑了白总办公室很多趟,却没有改变结果。

关悦私下里问乔乐曦是不是她动的手脚,乔乐曦也是一头雾水,倒是白津津从那之后每次见到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再也不见刚来时的热情。

人事调动本就是常事,没过几日大家便有了新的话题,乔乐曦也没放在心上。

十一假期很快到来,放假第一天早上,天还没亮,乔乐曦就被敲门声吵醒,她皱着眉爬起来去开门,看到江圣卓一身白色运动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

乔乐曦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穿着运动装的江圣卓了,此刻她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而江圣卓似乎一点都没老,只是比上学那会儿高大挺拔了不少。她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上体育课,总有一堆女生对着身着运动装又跑又跳的江圣卓尖叫,而乔乐曦则在旁边一脸不屑地捂着耳朵。

虽然江圣卓在乔乐曦眼里没几个优点,但他那副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好看的资质还是很让她羡慕的。

江圣卓看到她一脸的兴奋:“走,我们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乔乐曦靠在门上眯着眼睛打哈欠,语气恶劣:“江圣卓,你脑子有病吧,大早上的看什么升国旗啊!”

“你不是喜欢帅哥吗?一整个国旗班给你看呢,走吧!”

江圣卓边说边扯着她。

乔乐曦紧紧地扒住门不撒手,鬼哭狼嚎:“江总,江爷,江大少,江公子!您就放过我吧!我是有床有被子的人了,你不能这样啊!”

江圣卓忽然放了手,双手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问:“你是想进去换衣服乖乖地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把穿着睡衣的你扛下去?”

聪明如乔乐曦,怎么会不知道男女在体力上的悬殊,所以她只敢在口舌上和江圣卓一决胜负,从来没在手脚上和他起过冲突,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在武力值方面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她进了屋磨磨蹭蹭地洗漱换衣服,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还在诅咒江圣卓,然后从柜子里翻出那套自从买了就没穿过的运动衣。

等她和江圣卓来到楼下的时候,乔乐曦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问:“你的车呢?”

江圣卓忍着一脸坏笑,还摆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什么车?我们跑着去!”

乔乐曦皱着一张脸,咬着唇平复了半天情绪,才抬起头问他:“你不是玩儿我吧?你知不知道这里离天安门广场有多远啊?”

江圣卓眨眨眼睛,一脸天真:“没多远啊,我们跑快点,半小时就到了啊!”

时间尚早,路上倒是有不少晨练的人,但是大多数都是老年人,和狗。

乔乐曦觉得江圣卓绝对是后者,那大不了她吃吃亏做一下前者吧。

她在江圣卓的威逼利诱下终于赶在太阳升起前跑到了天安门广场。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升起来,没有锋芒毕露的刺眼光芒,金色柔和的光洒在身上,只感觉温暖,看到国旗班战士整齐的步伐和冉冉升起的国旗,听着慷慨激昂的国歌,两个人忽然被某种情绪感染,都很安静地看着国旗定格在旗杆顶部。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站在原地,呆呆地仰头看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你有多久没来这儿看过升国旗了?”江圣卓的声音听上去少了几分戏谑不正经,多了几分清冽醇厚。

乔乐曦想了想,认真回答:“最近一次来还是上高中那会儿,也是国庆吧,你忘了,咱们全校都来了,黑压压的一片,跟蝗虫过境似的,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不好,都那个点儿了还黑乎乎的,骂声一片啊!”

江圣卓记得,那天天气阴沉,刮着风,很黑,乔乐曦站在孟莱的右边,他站在孟莱的左边,周围都是抱怨的声音,什么好不容易放假还非得组织来看升国旗,还当我们是小学生啊!

乔乐曦那天不知怎么了,忽然有些伤春悲秋,想到很多事情,本来仰着脸看着,却忽然低下头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江圣卓本来正歪着头一脸不正经地对两人说:“瞧,黑云压顶,阴风阵阵,不是好兆头啊,咱们学校领导简直是逆天而为啊……”

说到一半忽然愣住,其实他根本没看清乔乐曦的脸,只看到一滴清泪从她的下巴上滴落,先是一滴两滴,后来是很多。

孟莱倒是没发现异常,只是拍了江圣卓一下,皱着眉压低声音说:“你胡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江圣卓勉强笑了一下,没敢看太久,也没敢惊动孟莱和乔乐曦,转过头去了。

后来,他自己又来看过很多次,站在乔乐曦的位置,看过很多次,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乔乐曦为什么忽然哭了。

几年前他留学归来的那天,没让任何人来接,从机场直奔这里,从车上下来才凌晨三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穿着羊绒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拉着箱子,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得见自己手里猩红的光。

他傻傻地站在那里等,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是想看升国旗吗?

那他完全可以先回家放了行李吃点东西再折回来,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本就筋疲力尽,胃里也空空的,这滋味并不好受。

答案显然不是。

他只是觉得慌乱,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二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觉得无计可施茫然无措,连烟草的麻痹都压不住。

在黑暗中,他对自己说,如果今天太阳升起来,他就继续,如果今天是阴天,他就直接带着箱子去机场不再回来。

当他在红色的曙光中轻声和着国歌看着升旗仪式结束时,才微微笑起来,眼底竟有些湿。

他一转身拿出手机,拉着箱子往前走,电话一接通他就用一副玩世不恭的语调对着那边嚷嚷:“喂,巧乐兹,小爷我回来啦!你还不赶紧来接驾?”

那个时候乔乐曦静了几秒钟,才在电话里冲着他吼:“江蝴蝶!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啊!”

他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乔乐曦定是把头埋在被子里,一脸愤怒地吼着,再配上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真像只发威的Hello Kitty啊!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江圣卓惹恼了她,她总是气急败坏地叫他江蝴蝶!

江圣卓弯起唇,无缘无故地感叹了一声:“真好啊!”

留学的几年,是他们之间的空白期,还好,她没变,他也没变,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变生疏。

看完升国旗,江圣卓又拉着乔乐曦到处乱转。

公园里,乔乐曦坐在椅子上看江圣卓像模像样地和一群老人打太极,昏昏欲睡。

她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喊了声:“江圣卓!你好了没有啊,我能回去睡回笼觉了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江圣卓又拉着她去吃早饭,吃饭的时候江圣卓接了个电话,聊了很久。

挂了电话,乔乐曦贼兮兮地问:“谁啊?”

江圣卓调侃她:“哟,您苏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一直在梦游呢!”

乔乐曦踢他一脚:“快说啊!”

江圣卓边往嘴里塞东西边含糊不清地说:“温少卿,问你过敏好了没有。”

乔乐曦一脸喜色:“啧啧,真是既温润如玉又心地善良,医者仁心,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啊。”

江圣卓眯着眼睛打量她:“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沉迷于男色了呢?”

乔乐曦轻咳一声:“作为一个女人,我不抽烟不喝酒也就算了,如果还不好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江圣卓扑哧一声笑出来:“好理由,我下次借来用用。”

乔乐曦一脸嫌弃:“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既抽烟又喝酒,还好意思好色吗?!”

江圣卓被她气得不行:“你不知道吗,男人本‘色’!”

乔乐曦放下筷子,讨好地问:“哎,温少卿有女朋友了吗?”

江圣卓爱搭不理:“不知道。”

乔乐曦在桌下踢踢他:“你帮我问问呗!”

江圣卓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帮你问可以啊,我有什么好处?”

“我刚不是又陪你看升国旗又陪你打太极的,还不够啊?”乔乐曦一脸豪迈,“大不了这顿我请了!”

江圣卓被逗乐,松了口:“成吧,有机会我问问。”

过了两天,江圣卓果然给乔乐曦打电话。

“忙什么呢?”

乔乐曦正在阳台上晒太阳,抱着本书昏昏欲睡:“没忙,放假了,闲着呢。”

“明儿个去北戴河玩儿吧?”

乔乐曦只当他是胡扯逗她玩儿:“不去!”

“真不去?别怪哥哥不帮你啊,温少卿也去哦。”

乔乐曦拿书挡在脸上,举着手机半晌才弯起嘴角:“那我去!”

“好嘞,明天一早去接你!”

江圣卓去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几辆车浩浩荡荡地往北戴河开。

上了车,乔乐曦看到温少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江圣卓少见地带了司机,自己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看到她上车,他才半睁开眼睛懒洋洋地介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少卿,虽然她那天脸肿得像猪头,但你对他还是有印象的吧?”

温少卿温和一笑:“记得,乔小姐。”

乔乐曦立刻挺直腰背,笑得像朵花一样:“温医生。”

那天的白大褂脱了,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风衣,看上去还是一样的帅气好看,乔乐曦的嘴角勾得更厉害了。

说完温少卿便转过头去盯着前方的路况,话并不多。

乔乐曦毕竟和他不熟,而江圣卓不知道存了什么心在旁边装死,一声不吭。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休闲长裤,整个人英气逼人,话也不多,竟带了几分清冷禁欲的味道。

她只能靠在椅背上歪头看风景。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靠近江圣卓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刚才上车的时候,我看见叶梓楠了,他身边怎么还是那个女孩啊?他来真的?”

江圣卓闭着眼睛:“应该是。”

乔乐曦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又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声:“真是羡慕啊!”

到了度假村,一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聚到一起打麻将,一屋子乌烟瘴气的。乔乐曦真不知道这帮人是来玩儿的还是来打麻将的。

她站在江圣卓身后看着,每次江圣卓出牌她都会阻止:“哎,别出这个!出那个,那个!”

她本就喜欢打麻将,但打得实在是太烂了,没人愿意跟她玩儿。

经过她的指点,没一会儿江圣卓就输得四面楚歌,其他三个人大笑不止:“乐曦,你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吧?”

偏偏江圣卓不气也不恼,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浅笑,似乎输出去的都是纸,嘴里叼着烟歪着头问乔乐曦:“巧乐兹,下面我出什么?”

乔乐曦知道他们玩得比较大,她不敢再胡闹:“你随便吧,屋里好闷,我出去逛逛。”

边说边使劲给江圣卓使眼色,江圣卓也懂事,对着一直安静观战的温少卿笑嘻嘻地说:“温医生,你陪她去吧?”

温少卿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在度假村里边逛边聊天,温少卿很有绅士风度,主动打破平静。

“乔小姐和圣卓很熟?”

乔乐曦踩着地上方砖的边框:“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从小一块长大的,他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楚。”

温少卿笑了笑,不过那笑容看在乔乐曦眼里似乎有些变质,她急急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温少卿又笑了:“乔小姐不用紧张,我没乱想。”

“不用那么客气,你叫我乐曦,我叫你少卿吧!”

温少卿想了一下,没答应却转而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说起来,我大学有个室友也姓乔。”

乔乐曦随口接话:“这么巧。”

“他也是本地人,说不定你们认识的,他叫乔裕。”

乔乐曦缓了很久才消化掉这个信息,再看温少卿时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在她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心里不免又记了江圣卓一笔,一不小心又被这个浑小子悄无声息地算计了一把!

她也不敢再提什么少卿了,笑得有些谄媚:“哈哈哈,温哥哥,原来你和我二哥认识啊?怎么不早说……”

早说我哪里敢调戏你啊……被我二哥知道了肯定要骂死我了……

温少卿笑了笑,没说话。

乔乐曦生硬地找着话题:“我听江圣卓说,你和他是留学的时候认识的?”

温少卿目视前方,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救过他一命。”

乔乐曦突然顿住了,盯着温少卿:“你说什么?”

温少卿对她的反应并不吃惊:“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直到乔乐曦跟着他坐到度假村的咖啡厅里,温少卿才慢慢开口:“那年冬天,我们一起去滑雪,天快黑了,他摔断了腿,是我背他回来的。”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是乔乐曦明白,当时的情况必定比他说得凶险。

她忽然想明白了:“怪不得呢。”

温少卿转头看她:“怪不得什么?”

乔乐曦笑了一下:“我总觉得他对你有种超乎同龄人的尊重,原来是这样。”

温少卿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五官灵秀精致,看上去乖巧温婉,从第一次见面就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但她越是表现得明显,温少卿越觉得假,越是知道她的心意不在自己身上。

一颦一笑间,灵气逼人,看着她的眉目总是让他想起另一个人,却不是她二哥。虽然性别不同,但仔细观察,他们真的很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上挑,一股妩媚之气自然散发出来,和另一个妖孽气息相通,甚至一些小动作和语气都很像。

他心里的那个女孩没有这么夺目耀眼,却别有一番风情。

收回思绪,温少卿很快开口:“乔小姐对夫妻相怎么看?”

乔乐曦似乎还在想着他刚才说的话,顺口回答:“你是说,一男一女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相貌和习惯会相似?”

温少卿微笑,点头。

乔乐曦不知有坑,想了想回答:“应该是有的吧。”

“那乔小姐有没有发现你和圣卓很有夫妻相?”

温少卿温润的声线满含笑意,似乎还是之前医院那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可乔乐曦却偏偏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段数不是一般的高,不是她可以撩拨的。他那温和的笑容里,眼里的通透和敏锐让她不寒而栗。

他的五官本就柔和,笑与不笑都给人一种无害的温和,所以乔乐曦一开始才放松了警惕。

她觉得情况不妙,赶快从坑里爬出来:“呃,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说江圣卓?”

温少卿挑眉:“乔小姐这么不遗余力地接近我,不就是想知道那几年的事情吗?”

他还记得刚认识江圣卓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飞扬跋扈,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能到这所学校,后来有一次他通宵在图书馆赶一篇论文,凌晨四点,他离开的时候发现了角落里的江圣卓,恬静沉毅,眉目沉静,眼神自信笃定,那一刻他真的不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江圣卓。

乔乐曦有不好的预感,脑中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温少卿举杯优雅地抿了口咖啡,斯斯文文地扔出炸弹:“没什么意思,乔小姐和圣卓很般配。”

心思被人看透并当众揭穿,乔乐曦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乔乐曦从咖啡厅的侧门出来便看到了走廊尽头那道修长慵懒的身影,他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双手插在裤袋中,斜斜地靠着,走近了才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一脸阴谋得逞幸灾乐祸的奸笑。

“见识到温医生的厉害了?”

乔乐曦不甘心地翻了个白眼却不得不承认。

江圣卓直起身子走了两步:“都告诉你了,别招惹他。”

乔乐曦恼羞成怒:“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了?!”

“哦,是吗?”他一脸无辜还一副回忆的样子,“我没告诉过你吗?”

乔乐曦带着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不屑表情从他身边走过。

经过江圣卓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拉住她:“海边走走?”

乔乐曦想着回去也是无聊便答应了。

刚进入十月,温度依旧很高,已经是傍晚时分,吹着海风竟然不觉得冷。

两个人在海滩上走累了,便坐下来听海浪声。

江圣卓忽然笑起来,低沉轻缓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声特别悦耳。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差点在这里被淹死,多亏我救了你。”

乔乐曦显然对这段往事记忆深刻,咬牙切齿:“你还敢说,还不是你推我下去的!”

“爷爷说的,多喝几口水就学会游泳了,谁知道你这个倒霉孩子一口都不肯喝,一直往下沉!”

“我才不喝呢!脏死了!”

那个时候每年夏天放暑假,江爷爷都会带着江圣卓和乔乐曦来北戴河避暑,两个人在这片海滩上留下了很多笑声和吵闹声,那些欢快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可他们都已经长大。

想起刚才温少卿的话,乔乐曦感叹了一句:“江圣卓,原来我们真的认识好多年了……”

每次乔乐曦心平气和地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江圣卓就会安静下来:“是啊,好多年了……”

每一个青春里都有万水千山,那么多的日日夜夜用一句认识好多年便一笔带过,而这“好多年”里又有怎样的故事?

他们一起从春夏走过秋冬,一起从少年到成年,一起看过花开花落,一起阳奉阴违地骗过老师和父母……

整个人生岁月都互相牵绊纠缠,这种情谊又怎么算?

可是,孟莱要回来了。

不过、然而、可是……人生总是充满了这些让人猝不及防的词。

乔乐曦只觉得心里一片荒芜,转头微微一笑:“好冷啊,我们回去吧!”

江圣卓歪头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她满脸的无所谓,他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那句“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他是听见了的,那么急于和他撇清关系,他还能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乔乐曦假装不经意地问:“听说,留学的时候你的腿摔断过?没事了吧?”

在我不在你身边的那几年。

江圣卓正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手下动作一顿:“都多少年了,早就好了。”

乔乐曦忽然有些恼自己年少时的任性,她不知道那几年她到底错过多少。

可是,她却并不后悔,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那么做。

此次北戴河之旅让乔乐曦认识到了温润如玉的温少卿的城府是何等之深,回程时江圣卓提议让她和温少卿一辆车,被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乔乐曦靠在后座上昏昏欲睡,脑袋不断地往车门玻璃上撞。江圣卓把她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压低声音对前排的人说:“音乐声小点。”

前边两个人都是平时和江圣卓玩得好的,知道江圣卓和乔乐曦从小一起长大,跟哥们一样,看到如此情景也没多想。

下了高速,安静了一路的车里猛然响起手机铃声,乔乐曦睡得正香,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心怦怦直跳。

江圣卓拍拍她的后背安抚了一下,乔乐曦看了看他才翻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接起来了。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她猛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江圣卓,很久之后才回了一个“好”字,然后挂了电话。

接完电话之后乔乐曦就低着头闷闷地玩着手机,也不睡了。

江圣卓踢踢她:“不睡了?谁的电话啊,怎么立马就蔫儿了?”

乔乐曦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出来:“孟莱说她后天中午到,让我去接她,我答应了。”

相对于她的纠结,江圣卓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哦。”

之后两个人各怀鬼胎,一直保持沉默。

下车前,乔乐曦扶着车门弯腰试探着问:“后天你去吗?”

江圣卓靠在座椅里,侧身看她:“你想让我去吗?”

乔乐曦垂着眼睛想了半天:“要不,一起去吧?”

江圣卓点头:“行啊,那后天我来接你。”

话音刚落,乔乐曦不知道怎么了,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圣卓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得罪她了。

她下了车之后,前面安静了一路的两个人开始侃大山:“哎,孟莱是谁啊,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你都忘了!高中那会儿和江少玩儿得最好,后来还一起去留学。”边说边转头问江圣卓,“是吧,江少?”

他们在一起聊天本来就是满嘴跑火车,越拦着越来劲,江圣卓就由着他们说。

“我记得她和乐曦还是好朋友对吧?那个时候我们都说,理科班最娇艳的两朵花就是孟莱和乐曦了,不过乐曦没有孟莱有女人味儿,孟莱娇娇弱弱的,看她一眼啊,就想让人冲上去保护她,她冲你一笑啊,真是……”

那人以为江圣卓和孟莱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总归是偏爱孟莱的,便开始拍马屁。谁知江圣卓本来还看着眉眼平和,听着听着渐渐地皱起了眉,神色不豫,连嘴角都沉了下来。

那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立刻改口:“瞧我这张嘴,该打,她是什么玩意儿啊,怎么能和乔家妹妹比啊!和江少玩儿得最好的一直都是乔家妹妹嘛!说真的,看着你和乔家妹妹打打闹闹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我们哥儿几个真是羡慕啊!”

江圣卓的脸色这才正常,睨他一眼:“行了,别说了,开了一路还不累啊。”

隔了一天,江圣卓来接乔乐曦一起去机场,她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好脸色,江圣卓只当她是起床气。

她磨磨蹭蹭地站在车边就是不上车:“要不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江圣卓也不着急,闲闲地站在一边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用夹着烟的手挠挠眉毛:“你不去我去干什么?”

乔乐曦阴阳怪气地回答:“她不是你某任前女友吗?”

江圣卓隔着烟雾瞪她:“巧乐兹,你想怎么着啊,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有完没完了?”

乔乐曦自认洒脱大气,现在这样确实有点小家子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她还是选择妥协,低着头上车:“走吧!”

江圣卓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不大正常啊,生理期?”

乔乐曦睁大眼睛看着他,脸都快烧起来了:“你才生理期呢!”

江圣卓乐了:“还不好意思了,你也不想想上学那会儿,你弄脏过我多少件外套……”

乔乐曦恼羞成怒:“江蝴蝶!你给我闭嘴!”

“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也不许说!”

“哎哟,不说就不说呗,你踢我干吗?我开车呢!想和我同归于尽啊,要不要玩儿这么大啊,咱们没那么大仇!”

“……”

到了机场,乔乐曦在出口望着通道,相对于旁边那人的气定神闲,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孟莱,见了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周围有很多接机的人,或多或少流露出兴奋,只有她苦着一张脸。

偏偏江圣卓还东张西望地嘟囔着:“出来了吗?你看到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乔乐曦嫌弃地把头偏向一边,一抬眼就看到了熟人,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先叫出来了。

“白津津?”

白津津转头看到她也有些惊讶:“乔工!你也来接人?”

江圣卓一直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等两个人不疼不痒地寒暄完毕才开口:“不给我介绍一下?”

乔乐曦无奈,心里骂着色狼,脸上却扯出一抹笑:“白津津,我同事;江圣卓,我朋友。”

有江圣卓在,从来不用担心冷场尴尬,他那一张嘴不知道骗过多少无知少女。

“名字真好听,我常听乐曦提起你……”

这么俗套虚假的开场白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一点都不让人反感,配上他脸上礼貌谦和的微笑,怎么看都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本来机场那么大、航班那么多,乔乐曦也没多想,谁知道看到孟莱从通道出来她还没有动作,身边的白津津已经热情地扑了上去,她只能怪这个世界太小了。

孟莱几乎没怎么变,还是几年前的样子,长长的直发,岁月基本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似乎更会打扮了,一身白裙搭了件风衣,风姿绰约。

乔乐曦像是被定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江圣卓看出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乔乐曦咬了咬唇,忽然拉着江圣卓背过身去,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我比上学那会儿好看了吗?”

江圣卓立刻一脸警惕:“有坑吗?”

乔乐曦踢他一脚:“没有!快说!”

江圣卓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一直都挺好看的啊。”

乔乐曦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你再敷衍?!”

“嗯,我好好看看啊……”江圣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上学那会儿嘛,嫩得能掐出水来。”

乔乐曦脸一垮:“那现在呢……”

“现在啊……”江圣卓微微歪头,笑着冲她抛了个媚眼,“现在甜得能掐出蜜来。”

乔乐曦被他挑逗得有些脸红,挥开他的手,揉了揉脸,轻咳一声问:“那……有孟莱好看吗?”

江圣卓彻底笑开了:“我什么时候也没说过你没她好看啊。”

乔乐曦看他一眼,姑且认为他说的是真心话吧。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既然来了,又何必临阵退缩呢?

她转过身,在旁边看着孟莱和白津津拥抱尖叫完,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孟莱看到了乔乐曦,便过来和她抱了一下,挂着一脸明媚的笑容做介绍:“这是白津津,她是我同校不同系的学妹;这是……”

乔乐曦真不知道世界怎么会那么巧:“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真巧。”

孟莱倒是很吃惊:“认识?”

乔乐曦抚了抚头发:“我们是同事。”

江圣卓适时上前帮她推行李,笑容适度,声音清冽,绅士十足:“孟莱,欢迎回国。”

孟莱看到江圣卓一脸惊喜,从那之后眼睛便一直黏在江圣卓身上。

乔乐曦冷眼旁观,看样子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痴迷着这只花蝴蝶啊,既然如此,当年他们又为什么会分手呢?

感情再深、恩义再浓的朋友,只要天涯远隔,情谊终将淡去。不是说彼此的心变了,也不是说不再当对方是朋友,只是,远在天涯,喜怒哀乐不能共享,甚至连基本的问候都那般牵强……

多年不见的朋友,再见面,尴尬和生疏总是不可避免的。

从机场出来,江圣卓开车,乔乐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着后排两个女孩的嬉闹声,江圣卓偶尔还会插一两句,而她只觉得自己多余。

或许是她太安静了,江圣卓频频看了她几眼,从储物盒拿出一罐薄荷糖递给她:“怎么没精打采的,还没清醒?”

乔乐曦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倒了几颗出来后全部扔进嘴里,冰凉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和鼻腔,神经和泪腺受到强劲的刺激,眼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极致清凉的感觉从喉咙一路蔓延到心底。

乔乐曦觉得,如果她现在张嘴的话,肯定能吐出来。

江圣卓开着车一个不留神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她悲壮地一把塞进嘴里,一脸扭曲,小心翼翼地问:“辣吗?”

乔乐曦憋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往下流了,尽管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辛辣的味道,眼泪却越流越凶。

江圣卓没多想,一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况,另一只手伸到她嘴边:“快吐出来!”

乔乐曦下巴一扬,一脸倔强:“我不!”

说完使劲嚼了几下,全部咽了下去。

江圣卓无可奈何地苦笑。

白津津和孟莱听到动静,往前靠过来,孟莱的视线在江圣卓和乔乐曦之间来来回回,笑容僵硬,半天才收拾好表情,关切地问:“乐曦,你怎么了?”

乔乐曦随便抹了两下眼泪,扬着一张笑脸,笑嘻嘻地说:“吃糖辣到了,你要不要?”

边说边把糖递到她面前。

孟莱连连摇头:“你知道的,我最怕辣了。”

乔乐曦愣了一下,笑起来:“对哦,我忘了。”

孟莱几年没回来,暂时在酒店落脚。他们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去吃饭。

从酒店出来后,乔乐曦便站住不走了,一脸笑容地率先开口:“莱莱,不好意思,我一会儿有点事,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你们去吧!”

她现在连敷衍都嫌累了。

江圣卓一直以为乔乐曦是起床气,现在才发觉她的脸色不好看:“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先送你回去吧。”

乔乐曦摇头:“不用,你们快去吃饭吧!”

说完便跑到马路对面一抬手打了辆车走了。

江圣卓皱眉看着快速钻进出租车里的身影,直到感受到孟莱的视线才回神,几秒钟后,他转头笑着说:“走吧,先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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