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夫人,严妈妈来了。”蔺云婉道:“请她进来。”严妈妈拿着册子进来,笑着说:“夫人,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蔺云婉放下毛笔,说:“在给两个哥儿准备上课的内容。”严妈妈一眼看过去,窗台下的桌子上,摆着一本《竹枝帖》,另外一本空白的宣纸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夫人待庆少爷还是尽心的。她拿着册子,过来说:“夫人可得仔细眼睛,更要注意身体。”蔺云婉点头,吩咐桃叶:“上一碗清风玉露。”严妈妈本来不想喝,听到这个雅名儿,又坐下了。桃叶上了清风玉露茶。严妈妈闻到香味儿,刚饮一口,就赞不绝口:“真香!”又不敢多喝,说:“这会子晚了,要是早晨过来,我必定要吃完夫人这一碗茶的。”桃叶在旁边细声解释:“妈妈但喝无妨,这是普洱茶,温养脾胃,不影响您夜里睡觉。”“果真这样妙?”严妈妈端着茶杯,全喝完了。桃叶见她尽兴,又趁机说:“普洱茶要三四次才出色,妈妈来得正巧,早一些,迟一些都喝不上。”严妈妈心里更高兴,觉得自己捡了便宜似的。最后她要把老夫人裁夺完了的册子交给蔺云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蔺云婉却没什么反应,只当成一件寻常的庶务应下。等到严妈妈一走,她翻开册子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萍叶笑着说:“老夫人还真裁掉了乔大修剪竹枝的差事!这下乔大铁定要闹起来。”桃叶有些忧心:“就怕乔大闹起来没个分寸,连累夫人。”蔺云婉却是毫不担忧,淡淡地说:“乔大脾气虽大,却不是不讲理的人。”剩下的清风玉露萍叶喝了。与寿堂。严妈妈既在垂丝堂吃了枫露茶,总得帮蔺云婉上两句好话。她和主子说:“削减了旁人的差事倒不妨事,只是那乔大,到底刁钻了些。”陆老夫人如何不知?可她也没法子。“那你说,不减乔大的差事,又减谁的?递上来的都是我身边的人,若我连自己院里的人都顾不上,我现在又不当家,再年纪大些,真成个聋哑老太婆了。”“您说的也没错儿。奴婢只是怕乔大要找夫人的麻烦,闹起来不好看。”陆老夫人不担心这个,她说:“云婉比你想的还要能干,这点小事,她能应付过来。再说了,娶她回来不就是为了当好家,她要是这点事儿都办不下来,也不配做我陆家的主母。”老太太真是当了几年的甩手掌柜,舒服惯了,已经不知道当家的艰难了。严妈妈也不好说什么。“你去厢房那边知会一声,等主母那头册子造好了,就有人去她那头服侍,让她从此以后安分些。就先把溪柳指给她用。”“是。”严妈妈又去葛宝儿面前跑了一趟。“溪柳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府里的规矩她都明白,以后有什么事不懂的,先问问她。别着急忙慌地就去老夫人跟前挑唆。”“姑娘以后在陆家的头等大事就是服侍好老夫人,旁的一概事都有当家主母操心,姑娘少动别的心思。”葛宝儿平常都很乖巧,老老实实站在房里,听严妈妈传话。严妈妈虽然也看不上她,不过尽心传达到消息,也就算了。留下溪柳之后,她就走了。“姑娘,奴婢是溪柳。”一个小丫鬟走进来,快及笄的年纪,长得和她名字一样,清溪边的细柳,身材袅娜纤细,面盘也秀气。这名字是进府的时候,管事妈妈们按丫鬟们进府辈分排的,溪可是夫人定的字辈,十分好听。她很得意这个名字。葛宝儿好奇地打量着她,然后说:“你比我小,我以后就当你是我妹妹了。”溪柳受宠若惊:“奴婢不敢!您是主子,奴婢就是个丫头。”葛宝儿笑着去牵她的手,让她和自己一起坐,和她说:“什么丫头,我在府里也是一个人,你成日和我一起,我就把你当妹妹看。”溪柳觉得她真诚,半推半就答应了。“刚才严妈妈说,让你和我讲一讲府里的规矩、侯爵门第的礼俗。你快说说。”她才不想再闹笑话了,连个笔粽也不懂!陆家的门庭其实很复杂,不过因着陆老夫人只有一个嫡子、嫡孙,庶出的几房都打发出去了,武定侯府才显得清净。溪柳捡了些要紧的先说,又讲了些简单的规矩。葛宝儿听到了一件事。“溪柳,你刚说主子可以改奴婢的名字是吗?”溪柳一愣,点头说:“是。”葛宝儿冲她笑了笑:“我没读过什么书,你这名字我念不好,我给你改一个,就叫——五儿,怎么样?”溪柳张开嘴,看着她。葛宝儿茫然道:“我不能改吗?”溪柳连忙摆手说:“不、不是,您可以。”葛宝儿欢天喜地:“那以后我就叫你五儿了。”溪柳只能答应。葛宝儿心情很好,又像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严妈妈说,以后给我小姐的份例,府里小姐都是什么份例?”这个溪柳很清楚,她便掰着手指头从头说起:“屋子肯定要重新布置的,以前大姑奶奶在的时候,住的比这奢华多了。”大姑奶奶,陆争流的庶出姐姐,嫁出去很多年了。因是庶出,当年在家的时候,待遇肯定赶不上正经的千金小姐。但是那待遇也让葛宝儿心驰神往。“嵌螺母的屏风……雕花妆镜……鸡翅木的衣架子,连绣墩都是用绸缎包的。”溪柳回去歇息之后,葛宝儿嘴里念念有词,她再看自己现在住的厢房。因为长久没有人住,临时收拾出来的,除了简单的床铺和一只箱笼,什么都没有,比下人房还不如。“倒也不打紧。”葛宝儿安慰自己,早晚都有的。次日早上,葛宝儿早起去厨房做吃的。以往都是只为老夫人做一份,今日却勤快,一气儿做了五份。凡是府里主子,每个院子都送去一份。陆老夫人有耳报神,什么都知道。看葛宝儿殷勤的样子,她冷声问道:“你往云婉院子送吃食,到底想干什么?”即便被误会了葛宝儿也不委屈。她诚恳地道:“夫人既然真心在教养庆哥儿,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晚辈既来了陆家,做了您的侄孙女,陆家的主母,也是晚辈的主母,当然要一起尽心对待。”陆老夫人打量着她,不怎么相信。葛宝儿也不管老夫人怎么看自己,只管为她布菜,“您用膳,不然要凉了。”陆老夫人无声接过瓷碗。她是不觉得葛宝儿真能忍住几十年,只为等一个活得比蔺云婉久的机会。但愿真有事发的一天,蔺云婉看在葛宝儿还算老实温顺的份上,能容得下她。\差事的裁夺命令一下达,乔大果然闹起来了。“什么东西!你乔大太爷的差事都敢动!老子立功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叫你爹来!叫你祖宗来!看你爹跟你祖宗敢不敢在老子面前摆谱!”“今天老子要不教训你们几个,真不知道你乔大太爷当年的威风!”管事被闹得没办法,推出蔺云婉的名头,说:“少混闹,都是夫人的裁夺。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儿。”“放屁!谁都可能裁了我的差事,独独夫人不可能!”“我在侯府的功劳,夫人比谁都清楚!夫人比谁都体恤!”“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夫人!”管事呵斥他:“再闹我就把你绑起来!内院女眷居所,是你能擅闯的?”见乔大死活不肯消停,便小声透漏了风声:“是和夫人没关系,可夫人也是受到了掣肘。还不是老夫人为了给新来的表小姐……”“知道夫人待你好,还不体谅夫人的难处?”乔大一听这话,更疯癫了。“劳什子表小姐!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婊子也敢在她乔大太爷头上动土!老子这就扒了她的皮!”管事头都大了。“疯了疯了!来人啊,捆起来!嘴塞起来。”“你敢捆你太爷爷试试!啊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