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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卿晚以为带着上一世的剧本能打个翻身仗,可就算预先知道了结局,她一样是个弱女子。女子未嫁从父,嫁夫从夫,夫死从子,她根本无从选择。让素心准备红花汤药时,她觉得自己已然变了,像是深宅毒妇。她知道有些大户人家深宅后院是非多,常有打死姬妾的事发生,所以母亲怕她双手染血,一而再再而三告诫她那是一条不归路。母亲说,女子当以女德女戒为训,戒妒戒怒,从善从宽,这一生才坦荡。上一世她够坦荡,也足够悲惨。女子应该如何做才是对的?孟卿晚迷茫地走回房中,素心和绿珠立刻准备了热水和帕子,浸润绞干了给她擦手敷脸。“夫人,润一润会舒服一些。”她将那帕子盖在脸上,热气钻进皮肤里,温热只留存了片刻,便被窗外钻来的一股冷风侵袭。素心要为她换一方热帕,她挥手拒绝了。这样冷冷的,才能止住心中杂念。素心看夫人这样子,十分不忍,转过身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痕。绿珠嗫嚅半天,还是说出了口:“夫人,告诉老太爷,老太爷定会为夫人做主!”万不可。爹爹持躬守正,清明刚直,若是知晓女儿中出了这样的人,比他自己染了污点还有愧疚羞愤。她忘不了上一世,她怎么就跪在父亲面前说出那些话,让父亲允诺一家两女嫁一夫,父亲心疼自己才允了,但不久郁郁而终。她怎可再挥起“礼节之刀”斩向父亲。一夜,陆少言没有回房,她也一宿没有合眼。天色渐渐亮了,东方鱼肚泛白。她撑起乏累的身子,素心立刻过来扶上,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夫人的无力,小心地问:“夫人,奴婢让厨房备了热粥。”孟卿晚像是没听到,只说:“去二妹妹处。”她抬脚走,绿珠已忙不迭地撩开了帘子。她一脚跨过去,一抬头,见陆少言进了院子。他厌弃地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抬脚回了自己房中。孟卿晚身子更疲乏了,连走路都要撑起很大的劲儿。她去了正房。陆少言和衣躺在罗汉床榻上,两只胳膊垫在头下,双脚搁在扶手上,闭着眼睛,直到她进来动也没动。“妾身给世子请安。”孟卿晚在丫鬟的搀扶下福了福身。陆少言眼睛也没睁,只说:“你尽可以告诉岳父大人,他向来爱惜羽毛,若是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未婚先孕,怕不是要如何处置我的问题,他自己都要羞愤得没脸见人了!”孟卿晚咬牙一字一句道:“你们不知羞耻,我还怕污了父亲耳朵!”“你不搬出父亲处置我和柔儿?”陆少言起了身坐起来,惊讶地问。孟卿晚忍着愤怒羞耻,道:“就算我不介意纳她为妾,以她的身份,做出的这等事,老太太也未必答应。孟家和侯府都是京城有脸面的官宦之家,出了这等事,唯恐被人拿住把柄,禁言弹劾,夫君倒好,自己递了刀让人剐。你就不怕官声受累,圣上褫夺了侯府名号,收回对你的任命?到时候你又用什么保护你的柔儿,还有她肚子里的……”到嘴边的“孽种”硬生生吞下去,说成了“孩子”。陆少言从未往这上面想过,他只觉得不过儿女情长,只要孟府点头,一切都不是问题。孟卿晚的话点在了他的七寸上。孟卿晚见他已有些忌惮,继续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夫君若信任妾身,妾身会设法将妹妹接出来安顿,以免肚子大了此事想瞒也瞒不过。”她余光瞥到陆少言动容了,想必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其余的,从长计议。”陆少言一时没有言语,不说可,也不说否,那么僵持着。孟卿晚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和孟可柔是否商量好了怎么应对?但她想,无论他们两个怎么商议,总是不敢豁出去撕破脸。不要说兄长孟鹤轩品级在陆少言之上,就是父亲的余威他们也不得不忌惮,虽说父亲已告老还乡,但在朝中却有着不少关系相近的旧时同僚。若是撕破脸,父亲和兄长都只会站在她这边。陆少言沉默片刻,悠悠地说:“就依你所言。”她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她还有时间慢慢算盘。香荷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细问。只听夫人吩咐:“香荷,伺候世子洗漱,打点细软,早膳过后,我和世子一道拜别父兄。”香荷喏喏地应着。走出正房,孟卿晚是被绿珠和素心两人搀着回到东厢房的,屁股挨上座椅那刻,她的身子软塌塌地缩成一团,素心立刻拿来软枕,让她靠着。绿珠双眸闪着泪光,平时叽叽喳喳,此时一句也不敢多言。素心捧来热粥,让她多少进一些。她挥挥手,食之也无味,吃什么都无法愈合心中的伤。他看上谁不好,偏偏是自己的妹妹。她与任何男人私通都可以,偏偏是自己的夫君。公开是让孟家蒙羞,于她无益。隐瞒是助长了他们的私情,于她也无益。就算是和离也不可。和孟家嫡女离后,再娶孟家庶女?多事之人再掐算一下孩儿诞生的时辰,便可知这是一桩多么可耻的事。届时,不论是她还是父兄,整个孟家,整个孟氏族人都要蒙羞。“母亲,若您在告诉卿晚该何如做?”她想念母亲,母亲在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母亲都会说“卿晚不怕,娘在”。她恨自己,重生了为何不生在那场大火之前,救母亲于火灾。或许,她就不会嫁给陆少言,不会养了庶妹的儿子,不会害得父亲抑郁而终,不会被人污蔑私通,不会被残害。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直到香荷过来传话,说世子已经准备好了,问夫人是否可以去辞行了。素心要来扶她,她拒绝了。这条路,还得她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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