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神一夜,翌日上朝脚都打飘。
同僚心照不宣的眼神瞟来,我唯有苦笑以对。
攀上庾家这根高枝,朝中若有似无的打量多起来。
天子赐婚,何等荣耀,仅仅只是因为陛下对我欣赏有加?
用脚指头想也不可能。
庾家势大,盘根错节,我一个小小校书郎,刚入宦海,顶头随便一个风浪就能淹没我。
可正是因为没有根基,才最适合做陛下的棋子。
黑子落定,棋盘间轻微咯噔一声。
我谦卑行礼,笑道:「陛下运筹帷幄,臣难望项背。」
几声朗笑响起,皇帝收手拂袖,不怒自威的脸上流露一丝温和。
谈到赐下的这场姻缘,他微微笑,问:
「卢卿可满意?」
我自然做出一副感恩戴德、无上惶恐的样子。
君臣之间,无非是这样的你来我往。
谁知皇帝话锋一转,叹道:「其实朕知道,娶庾氏女是委屈了你。」
我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一僵,此话何意?
皇帝起身,立在一窗霏微烟雨前:
「庾家前头那两位女婿,你可知是怎么死的?」
出宫门时,我回头望了望。
雨停了。
申时的晚春将宫殿烧成野火一样的颜色,阴郁,沉寂。
皇帝的话犹如一簇簇流焰,在心头经久不息。
「五石散。」
此物服下,若发散不甚,则五内如焚,脊肉溃烂,痛苦难言,先朝不少贵族子弟折在这上面。
本朝立国以来,此风渐渐消弭,如今的世家鲜少有人服用此物。
然而,庾家之前的女婿竟然都死于服散。
世家姻亲,讲究门当户对,那二人自然也是簪缨子弟。
未成婚前,鲜衣怒马,声名可期。
谁知娶了庾家女,便沉迷起服散、饮酒,不问功名,终日酒色浸淫。
活不过一年。
正想得出神,后面有人唤我:
「郎君,要起北风了。」
回身抬眸,阴沉沉的黄昏压在殿脊,顷刻间晴朗消散,化作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一辆紫檐马车停在树边。
小厮笑道:「夫人体贴,亲自套了车来接您呢。」
忽地,一阵风刮过,我立在宫门口,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