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做好早餐,我和周应淮面对面地吃饭,没有交谈。
我原先很活泼的。
二十岁家里突逢巨变之后,我的话渐渐少了些。后来周应淮站不起来了,我心力交瘁,更加沉默。
明明清晨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暖,我却觉得有些冷,空荡荡的家里好像泛着死气。
周应淮擦了擦嘴,我知道他会在公司待到下午三点,然后去做复健。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站起来的希望。
他换上了正装,在翻找着什么。我像每一个变心的妻子一样,对他的动作熟视无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忽然问我:「老婆,你送我的那对袖扣呢?」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我送过他一对钻石袖扣,那时他脸上还没褪去少年气,用得并不多。
后来我家里没落,再也送不起这么昂贵的礼物。
就算后来周应淮身价水涨船高,我也再没有十八岁时那种满怀憧憬给他准备礼物的心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应淮今天想起了那一对袖扣。
我揉了揉太阳穴,他的东西都是家里阿姨收拾的,我确实没有那么多精力,像尽职尽责的主妇一样操持家务,准确说出家里每一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找不到就算了,你买新的吧,那一对袖口也不是那么衬你现在的身份。」我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看弦理论相关的论文,实在不愿意起身帮他找。
周应淮像是僵硬了片刻,然后妥协了。
他推着轮椅来到我身边,看着我在白纸上横七竖八地写出一连串公式,轻声笑了起来。
「季博士是我们家的天才。」
我小时候就痴迷理论物理,在这方面也有些天赋。
我爸爸没读过多少书,但他很为我骄傲,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逢人便说自己的女儿以后会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会一直读书读到博士。
所以我有了「季博士」这个外号。
我皱了皱眉,觉得周应淮的话有些刺耳,因为我根本没有像爸爸所期望的那样,在学业上有所成就。
这个外号不可避免地让我想起那些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还有现在正在过的日复一日的平庸生活。
我没有回应,周应淮好脾气地跟我告别,提醒我不要忘了今天晚上是我们的纪念日。
他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束郁金香,还有精巧的小礼物送给我。
我知道他送的东西必定价值不菲,但我的心无可奈何地跳着,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
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挑选回赠的礼物了。
我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和周应淮从出生开始便认识了,一起做过那么多事情,认真计较起来,每一天都可以是纪念日。
但他以前并不在乎这个。
我记得二十岁的时候,我亲手做了蛋糕,自己为他包了一束鲜花,每一枝花材都精心挑选,很明艳的颜色,热烈如火。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回家。因为那一天是我们成为男女朋友后的两周年纪念日。
但他并没有回来。
那天他在游艇上,身边有很多好朋友,男孩子女孩子,很多新鲜的面孔、鲜活的身体,没必要守着我一个人。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我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自己切开了蛋糕。
可绵密的奶油在嘴里化开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然后我将那束花扔进垃圾桶。
或许我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可二十岁的自己实在太孤独、太绝望了,我会觉得现在如果还毫无芥蒂地爱周应淮,是对曾经自己的一种背叛。
我扔掉了周应淮准备的郁金香,尽管它们开得那么梦幻。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