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我妈还有舅妈在一起守灵。
我今天加班到了凌晨三点,压根没睡好,今天又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整个人困倦极了。
在守灵的时候,我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舅妈见了,主动提起:「王雨,你累了就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和你妈就够了。」
我妈也注意到我眼底一片青黑,「快去休息吧,今天开了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
我实在是困极了,也不跟他们客气,回屋休息去了。
大概是认床的缘故,尽管我很疲惫,但我睡得并不安生。
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闭上眼睛,就是舅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正是盛夏,又是在村子里。
黑暗中,院子里各种昆虫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蛇类在草丛中爬行才会发出的声音。
蛇?
我突然想起,为了通风,我特地在窗户上留了一条小缝。
那条蛇会不会顺着窗户爬进来,或者说,已经有蛇爬进来了。
我猛地惊醒,抬头往窗户望去。
就看到黑暗中,有一张脸正贴在窗户上,安静地沉默地看着我。
7
大晚上的,我毫无心理准备就看到了这么一张脸。
我一惊,心跳得飞快,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浓烈的愤怒。
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大晚上不睡觉,偷偷闯进院子里搞偷窥一套,我妈她们还在不远处的灵堂呢!
我拿起床头的防狼喷雾,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那人见状,拔腿就跑。
他佝偻着背,走路一瘸一拐的,跑得并不快。
我很快就追上了他,也看清了他的正脸。
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独眼,歪嘴,模样怪异,大晚上突然看到这么一张脸,很瘆人。
我却不怕他,因为这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刘成。
8
我的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
「看女儿你啊,我们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刘成嬉皮笑脸的,一张嘴就是一股浓重的酒气,熏得人头疼。
我嘲讽道:「那你刚才跑什么?做贼心虚啊。」
「真是反了天了,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老子说话。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面对我的质问,刘成当即就翻了脸,挥舞着拳头。
我却很平静,这才是我熟悉的刘成,酗酒,暴力,言语粗俗。
当年我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跟刘成离的婚。
我妈跟刘成的这一桩婚姻,完全就是一桩悲剧,而且是我外公外婆一手促成的悲剧。
当年舅舅要娶舅妈,舅妈家狮子大开口,向舅舅要了一笔巨额的彩礼费。
以外公家的条件,再怎么东拼西凑,都给不出这笔彩礼费。
舅舅这人铁了心要娶舅妈,说娶不到舅妈,他就一辈子打光棍,老周家就等着绝后吧。
一听绝后,外公就慌了。
真是可笑,舅舅本来就是外公抱养来的,算什么绝后呢。
外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妈身上,我妈年轻的时候,性格温柔,模样水灵,很受当地的小伙子喜欢。
她那个时候,跟我继父谈着自由恋爱。
我的继父什么都好,长得帅,人也踏实能干,就是穷,我外公外婆一直看不上他。
为了给舅舅凑上彩礼钱,外公放出了狠话,谁能一口气拿出十万块的彩礼钱,他就做主把闺女嫁给谁。
十万块钱在二十多年前,不算一个小数目。
那些有心想娶我妈的小伙子,都被这个巨额数目给劝退了。
而我的亲生父亲,村里有名的老光棍刘成,那天拿着十万块现金,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外公的家门。
我妈就被外公用十万块钱,卖给了刘成。
事关婚姻大事,我妈自然反抗过,她尝试着跟我继父私奔,被外公派人抓了回来,狠狠地挨了一顿打。
她也闹过绝食,外公外婆直接就跪下来求我妈了,说舅舅讨不到老婆,他们老周家就绝后了,外公外婆是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他们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要去撞墙。
为了家人,我妈她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嫁给了刘成。
继父心灰意冷,出走他乡。
刘成把我妈娶回家后,并没有好好对她。
他性格暴躁,酗酒,因为长相的原因,整个人还很敏感。
他一喝酒,就对我妈非打即骂,骂我妈嫌弃他长得丑,看不上他,又骂我妈迟早会出轨,她心里只有我继父……
实际上,我妈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温顺性子。
既然她嫁给了刘成,是想好好跟刘成过日子的。
我出生后,刘成的暴行也没有收敛,他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我妈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对着我也经常拳脚相向。
我妈也向外公外婆求助过,他俩却说,我妈嫁给了刘成就是刘成的人了,他们管不了。
后来,我继父在外面做生意发达了,花了二十万块钱,让刘成跟母亲离了婚。
我和我妈才彻底从那种地狱般的生活里解脱。
在我的心里,我的继父才是我的父亲,后来我改了继父的姓。
至于刘成,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呦,不装好爸爸了。」
幼年时看着高大凶横的刘成,现在看着也不过这么回事。
我长大了,我长得比他还要高。
我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防狼喷雾,我已经能保护好妈妈和自己了。
刘成看到我眼中的狠意,一下子就怂了。
他嘿嘿一笑,「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还当真了。」他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对金钱的渴望,「我听说,你那个后爸死了?你们还得了两百万的赔偿金啊。」
继父的死,一直是我不敢去触碰的伤疤。
我语气不善:「关你屁事。」
「你……」刘成脸色铁青,被我气得不轻。
过了几秒,他冷笑一声:「你别得意,你快大难临头了,你知道吗?」
还不等我问刘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一瘸一拐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