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来了,我如虎添翼,宫中称我们为「东宫双霸」。
我不懂规矩,没人教过我。
阿茶更不懂,遇见问题她还问我。
「二妮姐,这妮儿谁呀,用行礼不?」
「我也不认识,算了,懒得行礼,咱俩趁她不注意快溜。」
几日后。
「二妮姐,这草能拔不?」
我瞅瞅那根蔫儿草,果断握住根茎,将它连根拔起。
「不结果不开花,把它拔了咱们种土豆!」
一个月后,宋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父皇特地给本宫打造的园林,竟成你的菜园子了?!」
宋彻气得大喘气,脸上气得升起红云。
二狗说得没错,宋彻真是怪好看嘞。
我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把花生。
「新摘的,好吃。」
他好像更生气了,一挥手背过身去,气得肩膀起起伏伏。
「本宫不吃!」
我突然意识到他的忧虑,大声说:「这没浇粪!真的!」
12
宋彻八百年不去一次东宫的后花园,他每日除了功课还要辅政,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他却在后花园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殿下,不臭吧,我真没浇粪。」
我讨好地看着他,他却冷笑两声。
「本宫给你三日时间,将后花园复原。」
「不成!」
我想也没想就摇头。
他气极反笑:「本宫的话不管用?」
「殿下,」我难得正经地与他对视,「东宫中的花草纵然名贵,可娇气异常,占着如此肥沃的土地却不开花不结果,日日蔫巴巴的。」
「它们可以享受清风雨露,那些实用的蔬菜瓜果为什么不可以?
「您闻,没有花香,却有瓜果香,有何不好?」
宋彻转过头来,那双好看的眼仿佛可以蛊惑人心。
他认真地看了我许久,似是在思考,随后扔给我一块玉佩。
「你所言极是,赏。」
13
我没想到,宋彻这人举一反三的功力了得。
第二日,他上奏圣上,说要削减皇亲国戚的供奉,以余资充实国库,以备天灾人祸。
他还特意强调,何太傅教女有方,此法子是我提出来的。
一串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妇人岂可干政?!何况还是一个没有及笄的小娃娃!」
我爹撸起袖子就是干:「妇人不是人?小娃娃不是人?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差不多得了!」
圣上还是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玉阶下的大臣乱作一团。
宋彻也不说话,背着手站在旁边,嘴上说着以和为贵,却和他的皇帝爹一起看戏。
我爹以一敌五,大胜,战绩喜人。
「有辱斯文!亏你还是文人之首!你简直丢了天下士者的脸!」
我爹潇洒地捋了捋头发:「我有辱斯文?太子殿下亲自拿着圣旨,来让我出山。圣上和太子都没说什么,你们叽叽喳喳什么?」
我爹一鼓作气,又说了许多革除皇亲国戚特权的好处。
见有人主动当挡箭牌,圣上一拍大腿。
「好!此事全权交给何太傅去办!」
听说圣上还给了爹一道金牌,让他办事畅通无阻。
我终于知道了爹为什么回京。
有些事,太烫手,会伤了天子的手。
但是,我爹他不怕烫。
14
我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尚未续弦,家中无人可为我操办及笄之礼。
出人意料的,我的及笄礼是在东宫办的,由皇后亲自操办,圣上为我见证。
宾客全是皇亲国戚,我的派头比公主们还大。
爹和我都知道,这是宋彻的主意。
他这是要告诉天下人,我是他的人。
这就彻底断了旁人来我家提亲的可能。
谁敢娶太子看上的人?
他是铁了心要让我和他一起断子绝孙。
好吧,谁让我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宫人们认准了我以后会当太子妃,天天夸我一脸福相,追着我拍马屁。
我挖泥捉蚯蚓,他们:「何小姐真是眼神巧手脚快。」
我与阿茶蹴鞠,他们:「您真是身体康健,有福缘!」
我不小心把圣上赏给宋彻的花瓶打碎,他们:「是不是何小姐打碎的花瓶,声音才这么好听!」
我:.......倒也不必。
15
我在东宫等啊等,等了三年都没等到圣上赐婚,倒是等来了和亲圣旨。
「不嫁!二妮姐才不去那劳什子羌国!」
阿茶上去就是一个飞铲,直接把宣读圣旨的老太监踢飞。
「大胆!何小姐想抗旨不成?」
老太监趴在地上,一边揉着腰一边大叫。
嗓音尖细,像村里过年给鸡拔毛的声音。
唉。
我叹了口气,接过圣旨。
这里到底不是天高皇帝远的九云山。
而是皇城。
头顶着的不是青天,而是皇命。
我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何二妮,是太子太傅的嫡女何洱霓。
回京的那刻起,我们老何家的三条命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笨,但是不傻,明白皇命不可违。
「臣女遵……」
「慢着!」
宋彻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来,那张总是胜券在握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焦急。
他夺过圣旨,拉着我就往乾坤殿跑。
彼时我爹正和圣上吵得面红耳赤。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他一撩衣摆,跪得洒脱。
我虚虚行了个礼,站在一旁看着。
宋彻给我使了个眼神。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跪啊!」他说。
好吧,好吧。
我也跟着跪下去。
「太子,这可不只是朕的主意。」
圣上瞥了一眼我爹,随后笑嘻嘻地拿起茶杯。
「太傅……」
宋彻吃惊地望着我爹,他不懂我爹为何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羌国去受罪。
可我明白。
因为我娘,爹他恨透了宋家,却为了天下不得不回朝廷做官。
比起我嫁入皇室,他更情愿我跑到山高水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太傅不信任学生?」
宋彻步步逼问。
我爹黑着脸:「您贵为太子,老夫不敢不信。」
他话说得恭恭敬敬,脸却在骂人。
「忘升,」圣上终于舍得开口,「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爹定定地看着圣上,似是要把他看穿,又像在透过圣上看别人。
「天家到底还要困住多少人,您才肯满意,圣上?」
爹的话我听不太懂,但我隐约觉得与娘有关。
「忘升,这不是困住,是天恩。」
人臣,永远拗不过天子,就像地永远反不了天。
爹没得选,他只有认命。
最终,爹摆摆手,骂骂咧咧地离开,临走时深深看了一眼宋彻。
圣上也笑了,喊来太监就要写赐婚圣旨。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自始至终,我都没说一句话。
「圣上,为何无人问臣女的想法?」
圣上拟圣旨的手只是顿了顿,随后继续写下去,笑着问我:「霓丫头,难道你想嫁去北羌?」
「臣女不想,可臣女也不想嫁给太子。」
16
话落,殿中静得可怕。
「臣女不曾想过嫁人,更不曾奢望可以嫁给太子殿下。」
我伤了宋彻,让他不能人道,我确实应该担责,他们让我下大牢也无妨。
可我嫁给他,这不相当于给死人唱戏吗?
白搭啊。
重要的是,我又不心悦于他。
娘说,嫁给不喜欢的人,毋宁死。
爹的话可以不听,娘的话必须当作金科玉律,这是老何家的规矩。
宋彻气急反笑:「何洱霓,你……」
「霓丫头,」圣上打断他,「你先回去吧,太子留下。」
17
永远笑眯眯的圣上终于肯敛去笑意,让老太监将圣旨收起,甚至下令烧毁。
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宋彻再没提过与我成亲的事。
他只是越来越喜欢找我麻烦,也越来越纵容我。
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可能再收回,布帛破裂就不可能复原。
但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生灵,人最擅长假装。
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赐婚之事从未发生。
这夜,我溜进膳房偷点心。
宋彻不让我吃太多甜食,说会烂牙。
笑话,他不让我吃我就不吃?
正当我把手伸向桂花糕时,突然传来开门声,我赶紧藏进装粉面的大柜子里。
一开柜门,黑暗里一双眼睛正盯着我。
「啊——」
正要尖叫,宋彻一把把我拉进柜子,捂住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