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啊，你这是在驾校学的吗？」

「当然，不然还能在哪儿学？」

「你妈也会开？」

「会啊，这又不是什么稀罕技能。」

「驾校报名可得不少钱，你家拿得出来？」

我很惊讶：「怎么，难道姨妈家里拿不出来？」

她好像被我下了面子，憋着一口气没说话，但脸色很不好看。

我看着方向盘上的奔驰车标。

不是吧，有钱买奔驰，没钱考驾照？

钱全都拿来撑场子了？

过了一会，她似乎是想把面子挣回来，又开始显摆了。

「小羽啊，这车好开吧？」

「嗯，不错。」

「我跟你说，这可是奔驰，大奔！你知道的吧？」

「嗯，知道。」

虽然只是一辆入门级的奔驰  A，但也是奔驰啦。

她又得意起来：「二十多万呢！卖了套房子买的。不过姨妈家房子多，卖掉一套，还有两套。

「姨妈住着一百二十平的小高层，小羽你没见过吧？改天来姨妈家，好好招待你。」

「二十多万还要卖房子？姨妈，你之前说你做生意，姨夫又是公司高管，怎么还得靠卖房子买车？」

姨妈还没接话，醉酒的姨夫却开始骂骂咧咧：

「还不是那群王八蛋！天天……嗝……追着我讨债，害老子卖了套房子……一点投资眼光都没有！等老子……嗝……挣了大钱，要他们好看！」

姨妈慌忙道：「你跟她说这些干吗！」

……原来其实是想卖房还债啊，剩下的钱拿来买了辆车。

我默默地捂上了鼻子，这酒嗝闻得我要吐出来了。

接连被下了面子，姨妈脸色很不好看，又开始跟我显摆她的生意。

每天几万流水，客户络绎不绝之类的。

作为晚辈，我又不能没有礼貌，只好嗯嗯啊啊地敷衍她。

没想到她竟然还给我推销起她的产品，什么植物乳酸菌饮料、瘦身霜、焕颜精华，一听就是智商税。

我默默忍耐着，脚下油门踩到底，一路飞驰，终于把车停到了自家门口。

姨妈见我熄火，笑着看向车窗外。

可看到眼前的三层豪华别墅，她的笑容消失了了。

「小羽，这……这是你家？」

我没搭理她，眼巴巴地看着从自家车上下来的爸妈，希望他们赶紧接过这个烫手的热山芋。

我妈打开了别墅花园的小铁门，穿过花园小路，来到正门前推门而入。

姨妈紧随其后，看着别墅里简约却不失华贵的法式装修，愣了半天都没说话。

烂醉的姨夫和低头族表姐也满脸震惊。

半晌，姨妈才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语气轻松道：「姐，你给人家当保姆，却把亲戚往雇主家里带，这不合适吧？」

我妈翻了个白眼：「谁是保姆啊？这是我家！」

「你家……你家哪来的钱啊，你们做的是正经工作吗？」

「姨妈，你说什么呢！我爸妈开了个木材厂，每年颇有些利润。」我解释道。

「农村自建房而已，不值钱。」

姨妈表情一松。

却又听我妈说：「设计、建造再加上装修，也就一百多万。」

姨妈脸色又难看了。

按地段来说，她家最大的那套房，也就值八九十万。

她好像难以接受我家混得还不错这个事实，缓了好久，才僵硬着进了门。

姨夫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又开始指指点点：「你们砸这么多钱在村里，有什么用啊？看着光鲜，过几年不就贬值了，不值钱咯！」

他一说话，嘴里那股酸臭气都飘出来了，我连忙悄悄地挪远一点。

姨妈一听，一拍大腿，终于找回了信心：「是啊！姐，你和姐夫年纪也大了，干不了几年了，怎么一点投资眼光都没有啊！」

姨夫又接茬：「不过偶尔住住也行。给我们安排两间房，我们有空就过来住着。虽然在村子里，有点不体面，但空气挺新鲜，就当度假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再一次震惊了我。

我妈倒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沉声道：「你脸怎么这么大呢？好心留你们住一晚，明天准时离开我家。爱住住，不住滚，别从嘴里噗噗放屁。」

姨妈讪讪道：「住、住！姐，别这么小气嘛，总不能让我们今晚露宿街头吧。你先给我们安排两间房呗？」

我妈指了指楼梯：「上二楼左转，右手边两间房给你们住吧。」

姨妈连连点头。

我撇了撇嘴，让他们住这么舒坦，那我心里可就不舒坦了。

「姨妈，我可得跟你说个事。装修把我家家底都掏空了，所以除了我和爸妈的房间，其他屋都没有空调，夜里有点冷。我家呢，也没有多余的被子，所以你们就穿着衣服，将就着睡一晚吧！」

我妈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爸也忍不住笑了。

那些房间是没有空调，可是有地暖啊。

只不过我们没开而已。

姨妈和姨夫还没说什么，我的表姐周清可不乐意了。

「没空调？也没有暖气片？那夜里不得冻死！」

我眨眨眼，小声道：「也还好啦，还是比室外暖和不少的。」

「那不成！夏羽，你去别的房间睡，把你的房间让给我们。」周清蛮横道。

？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把你的房间让出来给我们睡。我们可是客人，把没有空调的房间给我们，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周清和她爸妈真是一个鬼托生的。

我眼皮子都懒得抬：「原来表姐知道自己只是客人呀。我还以为家里来了个祖宗，要放到祭台上拿香火供着呢。」

周清吹胡子瞪眼：「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姐，你敢这么跟我讲话？」

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起头来直视周清。

「我姐？谁是我姐？你不会在说你自己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你进外祖家的门起，你就没叫过一声姨夫姨妈。

「我没大没小？周小姐，请问你的教养又在哪儿呢？是不是生你的时候，落在姨妈肚子里了啊？」

「夏羽！怎么能这么跟你姐姐说话！你一个高才生，学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目无尊长，不成体统！」姨妈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

我爸妈正欲维护我，我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

随后对着姨妈从容说道：「我品行再怎么差，好歹也是真才实学，堂堂正正的名牌院校大学生。」

「至于我这位好表姐，她上的到底是什么学，难道要我挑明了说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我，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周清身上。

周清瞪大了眼：「你怎么……」

「清清，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姨妈质问道。

我夸张地捂住嘴：「啊？姨妈，原来你不知道呀。姐姐，那这倒是妹妹的不是了，一不小心给你捅破咯。」

周清看着我咬牙切齿。

「夏羽！别在这打哑谜，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吴莉，慢悠悠地说：「姨妈，你难道没觉得，表姐的学费特别贵吗？」

吴莉眉头皱了皱，显然被我说中了。

我举了举自己的手机，开始读上面的文字。

「帝都文科大学，括号，明城学院。办学层次，民办本科。

「周清，一个挂牌的民办本科，也好意思天天吹嘘自己是  985？

「为了争面子跟长辈撒谎，你妈就这样教你的？」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吴莉不信，一把夺过我的手机，对着搜索页面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良久，她才像天塌了一般，手一松，差点把我手机给摔了。我眼疾手快，连忙接了过来。

姨夫喝得醉醺醺的，脑子转得慢，好像这才听见我刚才的话，在茶几上抓起一个杯子，就要往周清头上砸。

「你个混账，白花老子这么多钱！」

我爸妈连忙拦住他。

「可别让我家沾了血，正月里，寓意不好。」

家里被搞得乌烟瘴气，我们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情。

「你们想住，那就消停点，嫌冷就在客厅打地铺。再闹事，直接滚出我家！」

我妈说完，就上了楼歇息去了，我爸也跟了上去。

我把放在外面的贵重物品都收好，又确认了一遍，这才安心上楼。

到了二楼，我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找了我妈。

我妈盘坐在床上，我爸正在后面给她捶背。

「妈，你和姨妈真的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我妈想了想，说：「小时候还行吧，我们关系也还好。但遇到了你姨夫之后，她就变了。」

我姨夫？想到那个酒鬼，我就一脸嫌弃。

「说起来，你姨夫还差点成了你爸。」

我妈语气平淡，却让我惊掉了下巴。

「瞎说！那可差远了！」我爸表达强烈的不满。

我妈向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