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赔起笑脸宽慰她:「姑母,皇上待我一直很好,可这事急也没有用。」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时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退居太后的姑母若还要像以前那样稍有不满就诘问她过继的儿子,恐怕已不能够。
更何况不说姑母自己,阿妁当初和他那么恩爱,不也三年无所出吗?崔家的女儿或许都不易受孕吧。
姑母点点头,不再多说,后宫的事情她就算想要插手也有心无力,却又反复叮嘱我道:「阿姣,你现在是皇后,以前姑母是崔家的倚仗,现在换成了你。你的身后是我们整个崔家,你不能倒,明白吗?」
我郑重其事道:「姑母,我明白的,阿姣一直都明白的。」
我摆驾回未央宫的时候问雾珠:「明儿又是十五了吧?」
雾珠回道:「不错,明儿是十五。」
我抿了抿唇角,笑得勉强:「刚路过御花园,看见有处桂花开得好,你去摘些回来布置寝宫。咱们前儿做的胭脂可好了,若是好了,你取些出来,我先试试。」
雾珠笑嘻嘻道:「娘娘现在怎么喜欢桂花了?还费心做起了胭脂膏,娘娘以前可不爱捣鼓这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儿。」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是阿妁喜欢桂花,制胭脂的本事也是以前从阿妁那里学来的,阿妁只爱用自己做的胭脂。
现在我能得到皇帝宠爱的唯一办法不过就是尽力让自己变得和阿妁像一点,再像一点。一点一点地回想阿妁生前的模样,一点一点地学她哭,学她笑。
我最头疼念书,但阿妁生前喜欢读的书我都去琢磨了一遍,这样我才有可能模仿她的谈吐举止,直至尽善尽美。
后宫深如海,如此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倒也不寂寥。
十五,月圆。黄门唱过三声,我知是皇帝来了。
我如常迎接,亲力更衣。皇帝张臂让我解扣的时候,突然附身在我颈侧,咬着我的耳垂道:「好香啊,皇后用的什么香?」
宫女太监们都还在,我臊得脸都红了,喏喏道:「我见新秋的桂花开得好,便照着在家学过的本事做了胭脂,皇上喜欢吗?」
他的眸光突然暗了暗,未置可否:「很别致。」
我吁出一口气,伺候皇帝倒酒布菜,没吃几口,他便搁下筷子。我笑着劝道:「这些都是皇上平日里爱吃的,您日理万机,龙体要紧,还是再用一点吧。」
他默着脸,不辨情绪:「方才在贵妃那处也吃了酒,倒是不饿。」
我神情未变,盈盈笑道:「听说卫嫔已有三个月的身孕,皇帝最近应该多往咸阳宫坐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第一个子嗣总是要紧些的。」
皇帝闻言,瞬时便寒下脸,挥手推翻了酒觞。砰,玉盏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我吓得一凛,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妾逾越了。」
皇帝冷冷地盯着我,目光冻得像一支穿心的厉箭,良久才笑了一声:「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阿妁回府省亲不可避免碰上他的时候,他对我就很客气,说话温声细语的。
我忆起从前的事,不免悲从心来,眼泪不知不觉就已流下,却也只敢压着嗓子,微微抽咽。
一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我的狼狈蓦然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他嫌恶地看着我道:「朕说你几句就哭,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跟个小孩子似的。」
我慌忙用帕子抹干净泪水:「我,不是,臣妾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