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时淮序是有点受虐倾向的。
一天不找骂就浑身不自在。
立秋的某天早上,我又一次爆发了。
「时淮序,你是想累死在公司,好让我给你送爱岗敬业的锦旗吗?」
电话里,时淮序性感的声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砂质,略微带了点鼻音,笑道:「我还撑得住。」
昨夜后半夜,他发了场高烧,浑身滚烫。
我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开了退热药。
半哄半强迫给他喂下去,又端着小盆,给他擦洗身体。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烧退了。
我给刘妈写了张清淡的食谱,好让时淮序起床的时候吃,然后就缩他怀里沉沉睡去。
谁知道一睁眼,十点,人去上班了。
兴许有了前世的阴影,我格外注意他的安全问题。
简单吃过早饭后,又带上刘妈做的粥,急匆匆去了他的公司。
秘书一见到我,紧张地站起来,「时总在办公室,不便见客。」
「没关系,我等会儿就好。」
说完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来,玩手机。
渐渐地,我听见时淮序跟人说话。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犀利。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抓住。」
「时总,您这明明是故意让我犯错——」
时淮序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您这是不讲道理。」
「我是个生意人,唯利是图。从不会跟人讲道理。」
我托着腮,听得认真,秘书却要被吓死了。
门猛地被打开,里面冲出来一个愠怒的中年男人。
临走时,不经意跟我对视了一眼,我愣住了。
方老板……
不就是前世捅伤我的那个凶手?
难道时淮序已经开始行动了?
提前十年,不愧是行动派。
秘书满头是汗,扯大了嗓门,「时总,您太太来了。」
我回神,拎起食盒走进去。
并没有看到执掌职场生杀大权的冷酷男人。
时淮序坐在窗边,白衬衣一尘不染,对着我笑得温柔,「我中午会回去的。」
我把饭盒咚地放在他桌子上,在他对面坐下,「刚刚那个……」
「吓到你了?」
他声音很轻,笑道,「抱歉,我下次注意语气。」
「不是……」我挠了挠头,「这个人,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捅伤我的人。」
时淮序眼底淬了一层冰,简简单单说一句「交给我就好」,便埋头认真吃饭。
时间刚刚好,粥还是温热的。
他真是有着很好的教养,连吃个饭都赏心悦目。
见我还盯着他瞧,时淮序顿了顿,「你要跟我一起吃吗?」
「不要,我喜欢看你吃饭。」
前世今生纠缠了这么多年,最近才有热恋的感觉。
时淮序的朋友圈被我征用了。
隔三岔五发失败的厨房作品,心血来潮拍出的模糊情侣照,还配上酸的倒牙的小学鸡文案。
时淮序委婉地说:「其实……我还是有一些朋友的。」
言下之意,确实有点丢脸。
但见我玩得不亦乐乎,他索性也接受了众人的调侃。
每个朋友圈下面,都躺着固定几条评论。
「老光棍栽了。」
「又出来晒老婆了……」
「你要是被嫂子绑架了,就眨眨眼。」
时间飞逝,眨眼便至深秋。
宋衍似乎以及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手机号注销了,切断了一切联系方式。
偶尔看到高中生放学的场景,我还会想起以前。
可是直觉告诉我,一切不会以如此简单的形式落幕。
时淮序变得很忙。
早出晚归。
有时候,我在家里等他,会想起前世。
他也是这个样子,有忙不完的事情,陪我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
「夫人,十点了,早点睡吧。」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堆满了新买的东西。
「我再等等吧。」
算起来,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了,今晚就是突然想等等他。
天渐渐冷了,我杀去商场,给时淮序置办了一身冬装。
驼色格子围巾,羊毛大衣,还有跟我款式差不多,毛茸茸的略显幼稚的情侣手套。
往衣柜里放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套里有手机振动声。
掏出来一看,是封邮件。
我拍了个照片,给他发消息,阴阳怪气的,「淮序哥哥,怎么还有人家不知道的手机呀?」
他早已习惯了我偶尔抽风的玩笑,回道:「工作用的,忘记带了,帮我打开看看。」
我笑着打开邮件,嘟哝道:「可别是别人给你写的情书,那我可要闹了——」
界面跳转,是一封病历报告。
我眯着眼,放大看了看,「宋……成辉,颅骨骨折和颅内出血……」
「这个人是被什么东西砸了吧……哦,下面有死亡报告,工伤,真可怜啊。」
时淮序听完,「乖,把手机放回去吧。我待会回家,给你买小蛋糕。」
「刚才还说让我随便看呢,小气鬼……」
他笑了笑,「没什么好看的。」
厨房里还给他热着饭,我把手机塞回去,又拖出包装纸,打算把新衣服包成礼物,给他个惊喜。
闺蜜俞晚在电话里揶揄我,「从前烦人家烦得要死,桑宁,你别是换了芯吧……」
「我们家淮序哥哥最好了,以前眼瞎不行?」
「行行行,你什么时候合伙跟我开工作室啊,知不知道你的设计稿一稿难求?」
我犹豫了下,「再等等吧……我在家里也可以给你稿子嘛……」
「哟哟哟,你就陪着你的淮序哥哥吧。」
我承认,是想多陪陪他。
倘若重来一次,没有任何改变,我们终将一起走向死亡,那可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时淮序是踩着点回家的。
客厅里只给他留了盏小灯,砂锅煲尚且温热。
我抱着腿,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屏气凝神。
时淮序轻轻叫了声:「宁宁。」
我没出声,猫着腰绕到他身后,突然往他肩膀上一扑。
「喵!」
时淮序无奈地背着我,「抱紧了,别掉下去。」
「你怎么不害怕?」
「我看到你影子了。」
我无趣地蹭了蹭他,「去卧室,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依言背着我走进去,卧室正中间摆着一个包装得七扭八歪的巨型礼盒。
「这是……」
「给你补生日礼物呀。今年连长寿面都不是我做的,真的很不满意。这些钱,可都是我辛苦画设计稿赚来的。」
我从他背上溜下来,献宝一样,「你拆开看看。」
时淮序垂下眼睛,看了很久,说:「宁宁,谢谢你。」
「快呀!」
他的手搭在礼物盒上,犹豫了很久,「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你说。」
他欲言又止,最后才说:「我们……也许要分开一段时间。」
我愣了几秒钟,以为自己没睡醒。
待回过味来,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确认道:「你要跟我离婚?」
时淮序眼底闪过挣扎,刚想开口,我腾得站起身。
「我知道了……我去收拾东西。」
「桑宁。」
时淮序拽住我,「耐心听我说完,好吗?」
我眼泪都快涌出来了,背对着他,怕哭出来丢人,
「你就这样说吧,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是我伤你心了,你跟我好就是为了报复我。当初结婚不该骂你是强抢民女的讨厌鬼,也不该故意放你鸽子,让你在电影院外面等俩小时,更不该知道你爱干净,还偷偷把果酱抹你白衬衣上,是我活该……」
「宁宁——」
我挣开了他,可怜巴巴地往外走。
时淮序突然把我拉回去,紧紧抱住,手脚并用,制住我的挣扎,「好了,不哭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要陪我演场戏。」
「戏?」
时淮序耐心地替我擦干眼泪,「宋成辉,是宋衍的爸爸。」
「刚才你看到的邮件,说他爸爸死于工地的意外事故。那场工程,很多年前,是你二叔和我爸合作的项目。」
我突然想起那天去天台找宋衍的时候。
他站在上面,风吹动白衬衣,像鼓起的白帆。
我捏着冰棍,喊了声:「宋衍,你在干什么?」
他回头,清隽的脸上,写满绝望。
「我家人死了,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当时,我震惊于他家庭的变故,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递给他一支冰棒,「我也没有家人,你看我怎么样?」
「你?」
「嗯,你看,这是我被她们关在女厕所打的,我二叔只会骂我给他惹是生非,不会管我的。」
宋衍低头看着我青紫的胳膊,接过冰棍,从边缘台阶上跳下来,问:「你二叔叫什么?」
「桑铭。」
宋衍慢吞吞抬起眼睛,「桑铭?那个桑氏集团的桑铭?」
「嗯。」
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眼神看着我的脸,说,「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