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弯腰的人是恭王府的管家,我跟着他走到王府的小院时,他自己说的,他还说我有福气,能与那人有九分相像。
我眨着眼,看着给我的院子,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万般翻腾。
原来与人长得像便有这般福气。
因为与那人相像,我得到的,是最大最好的院子,最好的衣裙,最好吃的餐食,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我还看到了与我一般年纪的女孩,她与其余的几个一同跪在地上。
管家向他们介绍着我,他说:这位今后便是蓉雅苑的主子了,你们定要好生伺候。
随后,群声附和。
那一刻,我以为,那个病恹恹的王爷想要我做他的通房,我又想,他生得好看,做他的通房或也不错。
可是,从那次相见,他便不来看我了。
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言,我将它视若箴言。
一色的珍奇贵物如流水一般进了我的院子,什么鸡蛋大的夜明珠,什么天下独绝的玛瑙绿如意都是我看了不想要的,屋里的陈设也是,每月换一回。
见多了珍奇,便不觉得它是真的珍奇了。
后来,管家给请来琴棋书画的各色教头,一一教我,我天资还算聪慧,学了一年便已胜过了她们。除此之外便是读书写字,这是我最不爱的。
直到那日,管家将王爷的书房给我搬了过来。
他指着这一屉说是王爷爱看的,那一屉是王爷写的,上面那一屉是王爷最艳羡的等等,我便如跗骨之蛆钻进了书里熬,教书的夫子每日教我,夸我比王爷还要厉害。
可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他还是未曾来见我。
我问管家,他却说,恭王爷是摄政王,每日要守着皇帝批奏折,教导他人生方向,每日皆忙到天黑,连府上都未曾归过。
我听着,大失所望。再过一年,我娘便要来赎我了。
管家听到了我的小声嘀咕,笑着与我说,阿姜姑娘,你的卖身契可是死契,你娘不会来赎你了,再者,你是王爷要的人,她赎不了你。
可她明明说过要来赎我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院子的,回过神来,房内的名贵瓷器皆被我砸了大半。
小央哭着跪在我面前,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你怎么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她的眼哭得有些红肿了,身边皆是砸碎的瓷器,在她身后尚有几个完整的,她生怕我看见似的,往前挪了挪。
小姐,明日管家便要来换陈设了,要是被他看到……看到这些名贵的物件皆碎了,定会将我打发出去的。她仍旧哭着,我爹娘都死了,这世上再没有我的去处了。
看着她,不过与我一般年纪,早已没有爹娘,而我爹娘虽在,可有无有何区别呢?
对不起小央,是我错了。我走过去,抱住她,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后背,我会护住你的。
第二日,管家带着人来我院时,我便素衣跪在院前。
是我错了,所有责罚我一人承担。
管家让我起来,可我并未听他的话,我的确错了,错在不知身份,肆意妄为。
那日,许多人嚼我舌根,说我无名无分,说我恃宠生娇,还说我不知廉耻。
偏那日,沈言突然回府了。
他来了我的小院,我转身跪向他,匍匐在地,因为不敢看他,怕他生气,也怕他责怪其他人。
但他出奇的温柔,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我趴在地上时,耳边听到了稳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如同我的心跳。
起来吧,没人怪你。他的手好凉,就好像方才从冷窖中拿出来一样,那些本就是身外之物,我以为你该见惯了才是。
他温和的嗓音彼时宛如天籁,我抬头看他,他的唇色越发的白了。
是我不对,不该嗔怪。
我顺着他手借力起来,膝盖早就跪麻了,一个踉跄,便倒入了他的怀中,一阵古檀香飘入我的鼻腔。
无妨,允你砸。
若是以貌取人,那便是错了。
我看沈言就是个病秧子,可他将我抱起,丝毫不费余力,稳稳的走进了我的房间,她将我放在暖塌上,让小央拿药来,看他挽起袖子的模样,似要亲自为我上药。
王爷。
我想叫住他,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他侧过头看我,那眼神清澈透明,好看极了。
我有事与你说,阿姜。沈言轻巧的撩开外裙,露出了我带血的衬裤,他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央。
小央赶紧低下头,我见此,连忙解释。是我自己不好,别怪她。
他看我的眼神顿了一下,这才小心的替我挽起衬裤,膝盖那里已是血肉模糊。
跪了多久?他问。
我有些高兴,手不由的抓住了腰间的流苏。一个时辰。
听此,他下手时重了一分,我疼得喊了出来。啧!疼……
到底多久?
我不敢再骗他,三个时辰。
不知为何,他的眉头放松了些,嘴角挂起一抹笑,给他惨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色彩,可就这几分就十分耀眼了。
你的脾性真的一直未改。他说罢,又突然抬头看了我,随后改口。你不该伤害自己。
他低下头,额发顺然而下,顺着脸颊,一直往下,都如流光倾泻一样,那一刻,我的眼里好似只看得见他。
没人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奇怪,沈言帮我包扎好伤口,随即开口打破了寂静。
阿姜,下个月的选秀,我要你以曲凌侯嫡次女的身份进宫,替我去寻一个人。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可字字都诛心。
王爷?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喜欢我吗?
你会帮我的,对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他手掌的冰冷,正一寸一寸的侵蚀我的身体。阿姜。
王爷即是买了我,那我便是你的人。我极力克制住我的眼泪,笑着继续说,你要做我什么,我便做什么。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伸手替我擦掉了眼泪,破天荒的抱了我一下。
那股古檀味真的好香,我很喜欢,我伸手去触摸他的香囊,上面不知是谁绣的鸳鸯,绣得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