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气温骤降,下起第一场雪。那日他没打伞,是骑马回的府,在西北常干这事。
一进院子,就看到从前挂灯笼的地方正光亮着,红的纸白的雪,可是之前那灯笼破了他早就让人摘下来扔了。而且房里也点着灯。
他推门进去,带来风雪,家具的影子被风一吹摇晃起来,他看到中秋那丫头正趴在桌子上捏烛火玩。“夫君。”她转头看着他,笑着,有两个酒窝。
苏三省不搭腔,径直脱下外袍,又想起好歹是个女子,就去橱子里拿干净的换上再出来。“你怎么来了?”
“下雪了来看看。我以前很少见的。”说着转向门外。
苏三省不说话了,他看着她的背影,也看向光亮的石板。没有影子,是真的。
他推门走出去,“夫君,你去哪?”
即使听过很多遍,也依旧觉得惶恐,“去看书。”
她站起来,“我也去。”说完跟在他后头。
听到声响的时候,苏三省已经走到书房门口,回头看她正站在梅树下,摇着灯笼给它除去积雪。雪要落下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是略显停顿又直接穿过她落在地上。
“夫君,你看。”
他回过神来,看她借着光亮接住了几片雪花放在自己面前,许久未化。“去书房吧。”
书房里暖和些,因为知道他从外面回来会看书,所以早早生上炉子。“这花怕冷,等叶子掉光的时候,就把土里的小球拿纸包着收起来。清明时候再种下去。”
苏三省抬头,她说的是小茶几上的几盆叶子,其中一棵还有鲜红色的花苞,并不像要破败。“你知道?”
“从前养过。这花叫并蒂海棠,一雌一雄,并蒂两生,所以也叫夫妻花。开花的时候,较大且重瓣的是雄花,雌花单薄又小。集市上也有这花,只不过因为开的拥挤,花农就把雌花掐去,让雄花发育的更大更完美,却也破坏了恩爱相守的寓意。”
这一晚,他看书到深夜,下人担心他在书房睡着了,来喊了一句,他一问才知道,要子时了。扭头看她,说是看书,已经托着耳朵睡着了。他看她穿的依旧单薄,粉色的绣鞋上沾着尘埃,定是走了很多路。
长安街上的打更声传来,再看,她已不见,书本子滑到地上。失神片刻,他起身把书捡起来放到桌上,吹了灯,回房睡觉。
一整夜,红的纸,白的雪。
又过了几日,顾家送来的那花,果真开始掉叶子,从前支撑到一半的花苞也软下去,最终离开母体。他拿毛笔把球根挑出来,依她所说,拿纸包着放到原先盒子里。
临近除夕,他们兄弟俩赶回勺华老家过年。二叔的意思是,他也自己去余杭看看,苏三省没去,一来从小定下的亲事婚前不用见面,二是军营里只给了五天的假,时间上来不及。
正月十五,京城里有好看的花灯会。那日,军营训练只有一上午,午后就没什么人了。
苏三省要回去的时候,路过瑜王的帐篷,看到齐云从里面走出来。“将军还在?”
“校尉。在呢。”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去。
“三省,进来吧。”
他进去时,瑜王爷坐在桌案后面,手里正描着一盏方形灯笼的纸面,另一盏立在桌角。“这是?”
“是阿果要的,今晚还要去长安大街上看烟火和花灯。”瑜王爷说这些的时候,是慈父。又抬头问他,“你不去?”
“我去做什么?”
“这几年一直在西北闷的很,如今正好看看风景,换换眼。”
苏三省还是摇头。等他做好灯笼,两人一起出了军营,并未骑马,今夜良宵不适合。
刚走出一里地,迎面齐云驾着马车赶来。“爷。”跳下马车去掀门帘。
瑜王爷似是猜到,“阿果等不及了?”话音未落,走上前的脚步豁然停下。
苏三省顺着目光望去,车厢里坐着一个裹白色披风的女子,略施粉黛只着了一支玉簪子,眉眼也是极好看。她正笑眼看着瑜王爷,阿果趴在她腿上也咧嘴看他,明儿乖乖坐在身边。
“你怎么来了?”
“来看花灯,你不是说今年花灯极其好看。”
瑜王爷不说话,倒是齐云开口,“属下回到府里,姜小姐就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果然是她,为国捐躯的姜大人的女儿姜琬,从前绮罗院的主子。
女子这才看向苏三省,微点头当做打了招呼。“怀瑾,去吃饭吧,我饿了。”竟是,不用孩子做借口。
瑜王爷听罢,抬腿上了马车,“去景泰楼。”
“百花深处。”
“去百花楼。”瑜王爷改口。
苏三省退后一步,王爷忘了和他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