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赵三既不爱美人儿,也不好那龙阳断袖,却偏偏喜欢折腾那些个幼嫩的小厮,许多穷人家的孩子卖进来,没多久便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有不少折了命。
起初一个两个的,还能蒙混过去,可这时间一长,几十个小厮都没得不明不白,便是纸也包不住火,平日里郁郁寡欢的赵家三奶奶在娘家的一个不小心,便说漏了嘴。
赵家在镇上坐大,难免挡了其他人的财路,他们正愁一时没有应对之法,赵三奶奶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送上门的把柄岂能不要,于是几个商家撺掇着那些小厮的家人,便大张旗鼓地去县衙门闹上了。
这二里铺镇的县太爷是个京城不久前才外放到此地的官家庶子,正铆足了劲儿要干一番大事业,于是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便烧到了赵家。
短短仅三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人证物证便被呈进了县衙门的书房,县令大人阅毕登时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赵三便被下了大狱,过了公堂,准备秋后问斩,任凭赵老爷如何上下打点,就是不松口。
笑话,京城来的世家子弟,岂看得上一个小小的赵大户家的黄白之物,何况一上任便办下一桩大案,政绩考核上便是丰功一笔,县令大人心中自有盘算,于是这赵三便不出意料地被摘了脑袋。
经此事,赵家的风评一落千丈,赵氏子弟出个门都人人喊打,赵老爷一家子只好守着家底,从此闭门度日,不再问世事。
那几十个没了的小厮,便是被偷偷埋在了这山下村东头的山里,既没棺椁,也不立碑,更别提什么纸钱随葬之物,席子一裹草草了事。
县太爷自掏腰包将他们挪了出来,选了块风水宝地好生葬了,又请了法华寺的众僧超度了三天三夜,此事这才告一段落。
起尸的那天,虽有县衙捕快封锁山路,却也还是有不少村民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堆积成山的尸骨,愣是大热天的都能让人脊背发凉。
于是那后山,山下村的村民皆不敢随意出入,便是必须途经的,也需得备壶好酒壮胆,日中正午时分携三两人一同上路才行,颇有些勇闯景阳冈的味道。
阿萝那日也是无法,家中唯一的母鸡因有几日不曾好好吃上食料,便翻了篱笆自跑去山里扒拉些草根虫子,直到日落也不见回来。
情急之下,阿萝只好哆嗦着腿进山,好歹在断黑前将母鸡逮了回来,之后,院里鸡圈便有了个顶盖,变成了鸡笼。
要说这阿萝的原身,也是个苦命之人。她名月萝,倒和这穿越来的阿萝同名,本不是山下村人,而是被贩卖而来。
辛家家主辛长风原是镇上人家的护院,耍得一手好把式,因舍身护主,筋骨受了伤,那户人家没要他赎身的钱,便爽快放了契,事后还许了些银子放他归家,之后便娶了同是一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江月娥,婚后育有一子辛辰。
要说这两人皆是勤劳朴实的性子,那些年日子过得也算丰实。
谁料天降大灾,一场瘟疫袭来,辛家两父子先后病倒,为了治病几乎掏空了家底,却还是没能从阎王爷那儿抢回二人的命。
家中忽地没了顶梁柱,江氏悲痛欲绝,还是邻舍陈大娘时时关照,送些米面吃食,才让江氏险险扛了过去。
江氏丧夫又丧子,家中已没多少积蓄,无奈之下只得在农闲时绣些帕子荷包拿与镇上绣庄换些银钱,这才将日子过了下去。
在辛家父子一年祭日那天,江氏上坟回来,顺道去了镇上准备买些碎布料,谁知碰上贩卖人口的人牙子在街头敲锣打鼓,声势浩大。
这些被贩卖的人大多是老少妇孺,少年与壮年居多,由各家买回当丫鬟婆子使。
这买卖与江氏本不相干,可是这车被贩来的人中,却不知为何混进了一个幼童,才三四岁的年纪,蹲靠在车旁,梳着两个小圆髻,还散乱了几绺,尖尖的下巴瘦得可怜,只那一双大眼睛格外黑亮。
江氏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人牙子眼中精光一闪,见有戏,便开始唾沫横飞地推销起来。
江氏充耳不闻,只低头看着那小小人儿的一双大大的杏眼,又思及自己死去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用身上仅有的一块银稞子买下了这小女童。
这小女童便是月萝,江氏将她认作女儿,冠上夫姓,上了族谱,山下村从此有了个名叫辛月萝小丫头。
原本江氏打算待阿萝及笄便招个夫婿上门,好让自己老有所依,也让辛家不至于断了血脉,可奈何天不遂人愿。
江氏因早年的变故,又操劳持家,身子一直不大好,阿萝及笄后没几日便撒手人寰,只弥留之际握着阿萝的手,谆谆嘱咐道:“若阿娘还在,自能为你先看顾一二,招个老实靠谱的夫婿,日后好好待你。只阿娘这一去,我可怜的小阿萝便又要孤身一人了......你要好好过,阿娘阿爹和阿兄都会在天上看着你呢......”
阿萝握着江氏渐渐冷下去的手泣不成声,家中早年已遭一难,如今江氏看病吃药将仅有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家中只余铜板些许,竟连副上好的棺材都买不起。
里正何三叔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早年受过辛长风的恩,不说他是山下村唯一的一个秀才,便是那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也知晓滴水恩当涌泉报这个理,于是自己掏钱采买了棺椁祭品,这才将江氏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