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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歌代父出征,与诸侯群雄征战,不为守护大魏疆土,只为守护她父亲的一具全尸。

她从一个侯门嫡女沦落到在生死场上舔血徘徊。她想,如果她战死也就好了,她便可以解脱。

可越是这样无所畏惧,她便越是在修罗场上顽强地活了下来。

大魏没能坚持多久,就溃败至都城。那些领兵的武将,逃的逃,叛敌的叛敌。

魏帝命顾长歌守城,以给魏帝和琬儿争取逃跑的时间。

魏帝把威远侯的坟墓重新挖掘开,把那副安息的尸骨又启了出来,顾长歌看见父亲的尸骨时,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那是一种下了地狱也死不瞑目想要爬出来饮血啖肉的滔天怨恨。

魏帝给尸骨套上一副盔甲,镇于第二道城门之下。

而他要让顾长歌去镇守第一道城门。

倘若第一道城门得破,那她父亲的骸骨便会被千军万马所践踏。

这十年里顾长歌活得猪狗不如、狼狈不堪,父亲的遗骨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

她望着那森森白骨,双目猩红,立下誓言:“魏云简,顾琬,我顾长歌做了鬼,也要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们。我会提醒自己,到了地底下,万不能饮那孟婆汤;倘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战火纷纷,顾长歌耳朵里听不见那些荡气回肠的杀喊声,只回荡着低沉似叹息一般的嘶鸣。

她浑身浴血,敌军一波又一波地进攻。

顾长歌满目的血色。身上被箭矢穿入了皮肉,她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到最后,她就像一樽被血染红的雕塑,以自己血肉之躯镇守城门,岿然不动。

下雪了,她浑浊的视线里一片白与红的交织。鼻子里冰冷的血腥气充斥着。耳中却总算回归到一片宁静。

终于可以死了。原来这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

敌方三军血洗城门,罢后才发现城门下矗立的那个发丝凌乱、一动不动的居然是个女将军。大魏果然是无可救药,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抵挡敌方的千军万马。

只是不知她到底死是没死,一直睁着双眼,纹丝不动,浑身都是刀伤剑痕,还插着几支箭矢。脚下被她砍杀的敌军堆成了小山。

敌军一步步围上来,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出,踩着天空落下被染红的雪,每一步仿佛都带着冰冷嗜杀的气势,将灰冷的天和满地的血恰到好处地融合衔接起来。

顾长歌依稀见得,入眼的是一双踩着血流成河的黑色长靴。

可她连抬头定神的力气都没有,看不见他的脸。

她只能勉强坚挺着没有倒下,而那个人却似与她相熟一般,片刻后便转身背对着她缓缓弯下身躯,迫人的气势犹在,却把她背了起来,离开这片尸骨累累的修罗战场。

“我爹……”顾长歌后面的话都被血污堵在了喉间,张口便是血污溢出嘴角,淌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爹还在第二道城门下,她失守了,她爹怎么办?

良久,他才回了她一句话:“你别睡。”

那是一种让她万分安定的气息,仿佛阔别已久,她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涩与委屈,想哭。她给不了任何回答,身体一直在痉挛,淌血。

他背着她一直往前走。

冰冷的空气让顾长歌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趴在他的肩背上,只看得见他墨发袭着肩上冰冷的盔甲,她染血的手指不慎碰到,却意外的柔软。

一路走,地上便一路滴淌着顾长歌的鲜血。

前头是一片广阔的被冰冻住的湖,湖面平整宁静,细细的听,有风吹拂过冰棱的声音。

他一步一步,踩着血印子,走在那冰湖上面。

她轻声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说:“我是安陵王。”

“安陵王啊。”顾长歌轻声呓念着,歪着头,贴着他的肩,静悄悄地哭了,“能不能求你……好好安葬我爹……”

她最终没能等到他的回答,任他前路茫茫,她沉睡在他的肩背上,再无声无息。

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回光返照间,顾长歌仿佛看见他脚下踩过的湖面冰层出现了一道道晶透的裂痕。

裂痕越来越多,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随时都能迸裂开来。

顾长歌一惊,出声想提醒他,可是她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只见他脚下一沉,继而便是无数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来,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窒息。那种浸到骨子里的寒意笼罩着她。

她明知自己已经没救了,死了丝毫不觉得可惜,可是同她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个背着她走的男人。

顾长歌下意识地一蹬腿,努力朝水中那人靠近。却在这一蹬腿之际,仿佛得到了新鲜的空气一般,长抽一口气,登时睁开双眼,清醒过来。

她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房间里十分安静,窗户外面的光线颇有些刺眼,炉上的壶里蹭蹭冒着热气,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接着四肢冰凉的感觉袭上来,让她清晰地感觉到活着的滋味。那些仇恨,那些厮杀,仿佛都化作了一场久远的梦,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顾长歌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轻轻吁出。

吁到一半,忽然间从床边探出一个圆髻脑袋来,对着她又哭又笑,眼睛红红的直抹眼泪,嘴巴一张一翕说个不停。

顾长歌还有些懵,那丫头见状也有些懵。随后丫头就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小姐你是不是了傻了呀,你不要吓奴婢啊,你怎么不说话呢?”

顾长歌渐渐回神,嗡嗡的耳朵里响着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便道:“我耳背,你说话大声些。”

丫头见她口齿清晰、神色清醒,不由欣喜若狂,大声道:“小姐你终于醒了!”一时又心酸来袭,一**瘫坐在床前,扯开嗓门嚎啕大哭,“小姐你真是命苦哇!”

顾长歌:“……”

这两句她倒是听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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