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道:「嗯,走吧,不用管,会有人来收尸的。」
死了?什么死了?
我一脸茫然,伸手掀帘看,却听见他淡声阻止:「最好别看。」
大概是觉得我会害怕。
可我已经看见了。
是个黑衣人,额上被插了一枚飞镖,已经不动了。
小场面,想来,是追过来的一个刺客。
我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某人,心下腹诽,这人真是厉害,我若跟了他,说不定能保我小命。
我放下帘子,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天黑之前,马车入了京城,停在了我家门口。
我朝那人一拜:「还请公子告知姓名,小女子来日好登门道谢。」
那人却伸手撩开车帘,淡声道:「举手之劳罢了,回去吧。」
真没劲。
看来这亲事是结不成了。
「那你在此处等着,先别走,我一会儿出来找你。」
我嘱咐他两句,才提裙跳下车。
门口的小厮瞧见我,一怔,辨认了片刻,才又惊又喜地高呼道:「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很快,府里冲出来一大群丫鬟仆人,抱着被子,将我裹了进去。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都要急死了!」
奶娘泣不成声,一面护着我往里走,一边喊道:「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娇娇!」前方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喊,江府老夫人,我的祖母,满脸泪痕,颤颤巍巍地向我奔来。
我从未见过她哭。
祖母如今瞧着只是平平无奇的老妇,可年轻时,却杀过敌,救过灾,是先帝亲封的女侯爵。
她是我见过的,最刚强的女人。
我一直以为她不爱我。
上一世,我嫌她管我太严,以为她只喜欢她的外孙女,不疼我,便与她离了心。
后来,她又极力反对我与萧泽接触,让我嫁给一个穷书生。
我以为她在害我,直接与她反目成仇。
直到跳城楼前,我才知道,当年的穷书生已经成了重臣,而萧泽,根本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我望着白发苍苍的祖母,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怎么会不爱我呢?上辈子,我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误会她。
「祖母。」
我扑通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娇娇错了,祖母,娇娇不该不听祖母的话。」
祖母一愣,又惊又喜地将我揽进怀里,苍老的双目噙着泪,不敢相信地问我:
「娇娇,你叫我什么?」
「祖母,祖母!」我抽泣着,紧紧抱住她。
上一世我与她不和,从及笄之后,便只叫她「老夫人」,再也没叫过一声祖母。
我也没想到,今日这一声祖母,竟会让她高兴成这样。
「好,好,娇娇回来了就好,娇娇没事就好,祖母太高兴了。」
年迈的躯体分明在颤抖,双臂用力到,似乎想把我融进身体。
「对了祖母,我还没答谢救我回来的人呢!」
我擦擦脸,急忙牵着祖母进屋,从床头取出了一匣黄金。
然而跑到门口时,只看见外头空空荡荡,了无痕迹。
那人早就走了。
马车入城前,我就看见了上一世,入山林寻找太子的羽林军。
回去后,我估摸着,太子大概是被救回去了,他没死,怕是要找我算账。
一合计,我眼一闭,倒在祖母的怀里,假装晕了过去。
郎中来看时,我还「迷迷糊糊」地喊着:「快去救太子,救太子……」
三日后,刺客落网,萧泽果然派了人来问责。
我一脸憔悴,温吞吞地解释:「是太子殿下赶我走的,我出来之后,原想着立刻求救,岂知我身子不中用,竟晕了过去,我,我对不住太子殿下。」
来人还想说什么,我祖母握着蟒头杖,往地上一杵,惊得那几人连退三步。
「我家娇娇已经病成这样了,她梦里都在喊着救太子,你们还想怎么样?她一个弱女子,就算不跑,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要她赔上性命,你们才高兴?」
「老夫人,我们也是奉……」
「奉了谁的命,便让谁自己来说!」
「告,告退!」
东宫那几个人怕了,一溜烟地跑了。
不怪我祖母豪横。
她的侄女就是当今皇后,她自己,又是先帝亲封的女侯爵,就是皇上皇后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的。
「娇娇不怕,有祖母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她摸摸我的头,瞧着我,目光慈爱。
大概也只有在病中,才能见到她这么温柔的样子吧。
平日里,她的管教手段严苛无情,有半点失礼,就要打手心的。
其实,这才是为了我好,她若真不疼我,是懒得管我的,上一世,我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有点心酸,抱着她的手臂浅寐。
门口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一红一绿两个女人便踏了进来。
「阿芜,菩萨保佑,你平安回来了!」
我不必抬眼,便知是我继母和继妹那两个讨厌鬼。
她们应该,是去探亲回来了。
「姐姐没事,就太好了。」
继妹捏帕子擦了擦红彤彤的双眼,一副对我极其关切的样子。
上一世,我被她无辜的表象欺骗,对她们母女极好。
直到我与萧泽大婚后第三日,继妹江辞月出现在萧泽床上,哭着说姐姐原谅我吧,我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抓着被子,冷眼看她们做戏。
江辞月目光与我相撞,一瞬间,竟像被吓到了一般,心虚地退到了继母身边。
与此同时,又一人走了进来,带入一阵凉风。
是我爹。
「我都说了,阿芜没事,看你们两个急成什么样了,一路上催个不停,马车都跑坏了。」
我爹取下披风,朝祖母拜了一拜:「母亲,儿回来了。」
祖母点了点头,对他有些不满,但终究没有责怪。
江辞月看了看我,眼锋一转,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我已经猜到了。
上一世,她在我爹面前装得乖巧至极,又总和继母一起言语挑拨,惹我与我爹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