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有人从两万八百吨的船上掉了下去。
瞬间整个船厂炸开了锅,炸的最厉害的当属安保部了。
三十出头的刘部长上任没多久就遇到这种事,逮着几个负责船坞的安全员就是一顿臭骂,骂完了还得赶紧处理,因为这条船在晚上八点要下水试航。
刘部长顶着一张锅灰脸,心里把那跳江的疯女人腹诽了千百遍,好死不死非得死在这要试航的船上,让他怎么跟那些随船的老外交待。
仔细询问了一番,疯女人是托关系混进来的,目的倒不是去江边自杀,据说是来找她的什么闺蜜,刘部长毕竟年轻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两天从上游飘过来的那具女尸,所以这疯女人该不会是……
如果猜测被证实,那么这将是一起他杀事件。想到这,刘部长再不敢多耽搁,立刻联合警方对船上所有人员进行了调查。
前两天的尸检报告下来了,那具女尸名叫周雨佳,三十八岁,一个月前跟着老乡到了侨城船厂扫地,死亡地点是在侨城另外一处船厂。据目击者称,周雨佳当时是从一万五百吨的船上跳下去的。
刘部长翻了翻资料,法医鉴定显示,周雨佳的死因多半是因为出轨败露,被人戳了脊梁骨而选择投江自尽,而现在看来,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出了这种事,试航的时间注定被延迟,船东决不允许船上有安全事故发生,再说疯女人的尸检报告也得三天后才能出来。
刘部长急得在办公室跳脚,妈蛋,不仅这个月的奖金没了,年终奖也成了泡影。
正内火中烧,副部长进来了,说是有了新发现,有人看到疯女人被一个左手有肉疙瘩的怪人给推下了水……
※
后屋有动静,谁的手吓得一哆嗦,接着迅速放下门帘消失了。
化成灰莫蓓蕾都不会忘记,就是这双手把她推到江里的!
当时她看到几个安全员正在贴“禁止吸烟”“紧急集合点”这些安全标语,就想上前问问关于那具女尸的事情,这时身后有人压低声音,对她说了一句“follow me”。
有的船厂对于死者的身份保密,她以为那人是向她透口风的,便跟着去了。
她是真急,要不然也不会放弃公司的重大会议,连夜从国外飞回来了。
她清楚的记得,这人在左手大拇指外侧多长了一个肉疙瘩,庆幸她在国外见过,这种肉疙瘩其实是个小指头,也就是俗称的“六指”。
很多老外不当回事,而国人多半却觉得影响美观,所以父母在其年幼的时候,就用红线扣着想以此控制小指头的生长,狠心的更是会拿剪刀直接剪掉。
注意力被六指吸引过去的结果,就是连那人将她领到没有护栏的边角处都没发现,直到后背蓦地被推了一把,才恍然察觉。
“醒了没?”一个女声进来,彰显着主人极其的不耐烦。
莫蓓蕾赶紧闭起眼睛装死,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好像还没呢,按说也不该晕过去这么长时间啊,不会出什么事吧?咱们要不要给她送去赤脚医生那里瞧瞧?”另外一个声音,满是担忧。
“能出什么事,都是农村里长大的丫头,皮糙肉厚的,哦,就她一人金贵会中暑啊,我看没准是受不了这个苦临阵脱逃了。
还送什么赤脚医生,灌点凉透的盐开水不就行了,当真多读了两天洋墨水,还真把自己当文人了。”还是那个女声,声音瞬间拔高了若干,听着格外刺耳。
“人家就是文人啊,还是咱们村唯一一个差点考上大学的女学生呢。”有人较起劲来了。
“哼,要我说念那么多书也没啥用,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到这田里来摘花生,真是钱多烧的,整成个书呆子,连这最基本的农活都做不了了。”刺耳的声音开始泛酸,语气里满是不屑。
“好了存芳,你少说两句,也怨不得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结果没考上,她心里不定怎么憋屈呢,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我怎么说风凉话了,没考上就是没考上呗,说明她就没这个命,老老实实的种田不是怪好,非得去折腾些幺蛾子读高中,少拿了三年工钱不说,还拽着爹妈跟着受苦……”
那个叫存芳的还想继续说下去,估计是被人拖走了,最后一句断断续续的飘散在风里。
※
耳边重归清净,莫蓓蕾缓缓睁开眼,赤脚医生,西明村,做农活,高考……她将捕捉到的这一类词在心里计较一番,发现跟自己完全不符合,倒像是三四十年前的光景。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多半是重生了,就像小女儿经常看的那些睡前读物一样,而且现在更糟的是,还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
原身在离开花生地之后,应该还去了河边或者江边,结果跟自己一样落水了,身上新换的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据。
原身会不会也是被人推下水的?是谁,会是语气不善的那个存芳吗,还是另外一个?
而六指又为何也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跟她一起重生过来的?
这么一想,怎么也躺不住了,从凉席上爬起来,床板顿时咣当一声响,把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发现真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老床。
七八十年代的床啥样呢,床身是木头材质的,雕龙画凤精工细作本就极其漂亮,再涂了一层棕漆,就更加的亮眼了,然后床边还有个二十公分厚的踏板,跟床身的颜色一样。
这种配置是放到现在的农村,保存的再完好也达不到的。
高邦子雨靴被搁置在一旁,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巴和草屑,显然雨靴的主人在不久前,就是穿着它去田里干农活的。
再右侧有个三门橱,中间是大玻璃镜子,两边的木质门上面还挂着铜制的钥匙。
以前她家也有这么一个三门橱,两边的木质门后面会有插销,等拔掉插销打开镜子,就可以放上被褥和全家所有人的衣物了。
左右找不到拖鞋,索性光着一双脚从高低不平的土面上踩过去,这感觉让她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自己本来也是从八十年代活过来的人,所以没什么讲究。
只是下一秒,那面大玻璃镜子里就映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愣了好半天,牙齿差点磕到嘴唇,才认出来,这,这不是年轻了二十来岁,她的闺蜜周雨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