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的手机,在我们争吵的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又响了起来。
消息弹出来,是周璇发来的,问他吃饭了没。
紧接着又发来一句:
「我猜你肯定没吃,给你点了一份骨汤面,就是上次我带你去的那家哦。」
我呆呆地看着这句话,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其实之前江陵不怎么喜欢吃面。
小时候他家条件不好,他爸走得早,妈妈在外地打拼,经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
那时江陵性子孤僻,人又闷,附近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只有我经常去找他。
有次我去他家给他送东西,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长凳上,低垂着头默默吃面,清汤寡水,连一根青菜都没有。
发现我在看他,江陵好像有一瞬间的无措。
不过很快就收起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了起来。
我盯着他瘦削的侧脸,忽然觉得很难过。
也许,也有些同病相怜吧。
我妈心心念念就想要个儿子,却在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医生说以后很难有孕。
所以我妈一直很讨厌我。
那段无望又落寞的日子,是我和江陵互相陪伴,互相慰藉,一点点熬过来的。
一直到江陵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妈妈创业成功,还上了当时的财经新闻,然后就把他带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他,直到在大学里再遇到。
在一起后,我发现江陵从来没吃过面。
我其实大概能猜到原因。
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时的窘迫。
可是最近,我经常看到他打包街口那家店的骨汤面回家。
一开始我还开玩笑一样问过他,为什么突然爱吃面了。
他回答得云淡风轻,「哪有什么原因,就是想吃了。」
那时我庆幸,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
原来,是因为她。
我跟江陵提了分手。
拉行李箱拉链的时候,江陵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陈楠,你真的要走?」
我被迫抬起头看向他。
从前我一直很喜欢江陵看我的眼神,温柔细腻,整个人都有一种专注感。
大二那年,我和室友约定好去大理旅游,室友却临时有事爽约。
当时我想着,反正机票都买好了,攻略也都做了,索性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到达大理的第二天,我去爬山。
当若隐若现的霞光从烟雾迷离的山间溢出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陵。
「你不是还在北京参加竞赛吗?」我问他,很是惊喜。
江陵搓了搓手,取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给我围上。
他的脸和耳尖被冻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在......在朋友圈看到你一个人来大理看日出,我不放心,提前赶回来了。」
「我想陪你一起看。」
江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淡金色的阳光映在了他眼底,滚烫的热意却撒在了我心里。
从大理回来后,我跟他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现在似乎变了。
明明我还没变,明明我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他,可现在他对着我,只有烦躁和不耐烦。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吧。
「收拾完东西,明早就搬。」
收回思绪,我避开他的视线,抽出自己的手,「今晚我睡客房。」
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将将收拾完东西,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
刚打开手机,就发现有一条好友申请:「我是周璇。」
通过验证之后,周璇一直没说话,鬼使神差,我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刚刚发的。
配图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她的自拍,身后的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
第二张也是一碗骨汤面,拍摄的背景很熟悉。
餐桌是斜方格花纹,桌上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而装玫瑰的花瓶,是我和江陵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买的。
周璇配的文字是「hhhh,和某人云吃面!(这是一条仅某人可见的朋友圈)」
下面,江陵给她点了个赞。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我拿着沾着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帮江陵涂抹嘴角的淤青。
他还没什么反应,我倒是先心疼得哭了起来。
一会儿又是那次跟江陵在山上看日出,风很大,他微凉的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一起塞进他的口袋。
到最后却变成了江陵搂着周璇,两个人冷漠地从我身边走过,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留给我。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下楼看到周璇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了。
之前我只在江陵手机里见过她的视频。
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老实说,周璇挺漂亮的,皮肤白,脖子又细又长。
她坐在沙发上,微仰着脸,头上好像破开了一道口子,还有点细微的血迹。
江陵正在给她擦药。
低着头,一只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另一只在她额头上的伤口处轻轻按压。
动作很是小心。
周璇忍不住「嘶」地叫了一声。
江陵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
光正好从百叶窗的缝隙打进来。
照得他眼里的紧张和担忧一览无遗。
也让站在楼梯口的我,把这一幕看得格外清楚。
提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突然松开了,发出一声响动。
听到响动,江陵回过头,朝我皱了皱眉,却一句话都没有。
倒是周璇先开口了,大大方方介绍了自己,又解释说江陵今天要外出约客户,她是过来送文件的。
「你们公寓的电梯坏了,我刚才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没说话,拉着行李箱径直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手被江陵攥住。
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盯着我,语气里透着不耐烦,「还没闹够?」
他的力气很大,手腕被捏得生疼,我用足了劲挣扎,他却越箍越紧。
一拉一扯间,江陵手腕处一只灰色手表露了出来。
我突然顿住。
上个月江陵生日那天,我买了只银色腕表准备送给他,意外发现他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块灰色的。
看不出牌子,但从款式和样式来看,明显价值不菲。
江陵淡淡地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现在江陵的家庭条件比我好太多,但他一直很照顾我的情绪,那是我第一次因为经济条件的悬殊,感到自卑和压力。
当时我其实并没表现出什么,不过江陵还是察觉到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我,温热的嘴唇抵在我耳边,嗓音低沉温柔,
「戴什么手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送的。」
从那天开始,江陵就把那只名贵的手表收了起来,天天戴着我送的。
没想到,分手的第一天,他就戴回了那只灰色腕表。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平静地说,「让开。」
江陵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缩回手,声音有点不自然,
「今天要去见的那个客户对公司很重要......」
话还没说完,周璇突然出声,提醒他该出发见客户了。
我瞟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问江陵,「你手上这块是她送的吗?」
江陵沉默了。
过了很久才说,「陈楠,只不过是一块手表。」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拿起手机,电话还没拨通,陈瑞就到了。
陈瑞是我亲弟弟,比我小五岁。
我妈从来没放弃生儿子,四处求医问药,尝试了各种偏方和针灸理疗,被骗了不少钱。
终于在我五岁那年,她又怀孕了。
这些年,我妈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我弟,对我依旧很冷淡,但我跟我弟关系却还不错。
「只有一个行李箱吗?」陈瑞挠了挠头,一脸迟疑。
「对。」
「啊这......」陈瑞更纠结了,「我还以为你们女生搬家都是大包小包的,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就把一清哥也叫过来了。」
我微微一愣,「乔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