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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月考举行时, 开学一个多月了,春日多变, 风野,气温不稳定,但迎春花开了,鹅黄的花一朵朵攀附在碧澄澄的枝叶上。江渡最喜欢春天,但很不幸的是,这个春天,是要别离的季节。

班级群没散,不过大家不再像初中时那样热衷写同学录,这才高一,再怎么样,还在同一所学校里,见面的机会总是有的。

因为涉及到文实,理实,同学们都很看重这次月考。小许老师开了最后一次班会,黑板上写着“有多少努力,就有多少光芒”,给大家鼓气。

几门科目考下来, 江渡觉得还行, 但到底能不能进文实,不好说, 毕竟梅中人太多了。文科班一共六个班, 实验班只有一个,竞争还是蛮大的。

刚考完,学校里水漫金山似的,到处都是人。

报亭那挤满了女生买杂志, 江渡驻足,发现了王京京的身影。两人没恢复到之前那么亲密的状态,只能说,维持在正常同学交际的范围,她来买杂志,没喊江渡,而是和另一个也选了理科的女同学一起。

考完试,大家暂时放松,江渡一个人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去看迎春花。她可太喜欢迎春花了,那么娇的黄,干干净净的,像星星一样铺在那,趁人不注意,她掐了一朵,别在外套扣子上。

“几班的,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吓的江渡一哆嗦,可是,转头却发现是林海洋,她一颗心顿时落地,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林海洋笑哈哈的,他说:“是不是特像教导处主任?上回,他抓着我们吸烟,被罚蹲马步,我第二天走路都是瘸的。”

江渡终于跟着笑起来:“本来吸烟就不对。”说着,很自然地想起某人,笑意滞了滞——以后再不能坐在他隔壁班级了。

“哎,”林海洋很不见外地捣了一下她胳膊,“你跟王京京怎么回事儿啊?不会是因为魏清越吧?”

江渡的心,一下被人攥住了,她脸色不太好:“为什么这么说?”

“我昨天碰到魏清越了,他托我传个话,说拜托你的事你到底给他办了没,他一直等着呢。怕影响你考试,今天才跟你说,是不是因为魏清越什么事,你跟王京京闹别扭了?你们女生就是爱生气,我知道。”林海洋比妇女还能说,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江渡不是没有脾气,她心想,什么叫女生就是爱生气,我很少生气的,但她绝不会表露,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我跟魏清越不熟。”

“那他拜托你什么事啊?”林海洋还在八卦,江渡被他问的烦,忍着说,“我不方便讲。”她知道林海洋没有恶意,只是太吵了,平时觉得怪有趣,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为分班,为很多细微的事情。

成绩公布,是在一周后,这天,公示栏前才叫壮观。大家迫不及待地找自己姓名,人群里,时不时发出一声欢呼,有人欢呼,就有人叹气,这种事,从来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江渡进了文实。

她在知道结果的那一刹,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她有希望了,考上重点大学的希望。

不出所料,王京京进的普通理科班,而魏清越的名字,高高挂在理实第一名的位置,再往下,没多远就能看见张晓蔷的排名。

自己的名字,仿佛跟他们隔了千山万水。

江渡被人挤来挤去,两只眼,却始终定在魏清越三个字上,这是越来越稀有的机会,她得抓住,魏清越每一科的分数,都深深地刻进脑海里,记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是所有的事,都必须有用,魏清越就是她少女时代的意义。

接下来,将是无比忙碌的:搬宿舍,换教室,大家正式进入分科试验期。这天,二班开了个简短的告别会,小许老师还像以前那样幽默,大家听得又哭又笑,要启程了,一段新的路途。

人散尽后,江渡迟迟没走,她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像地下的蝉蛹,那么安静。这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长长的投在桌面上。

走廊的尽头,柜子已经被挪到了新班级的走廊。

江渡最后一次抚摸了讲台旁的课程表,进文实的喜悦,消失的那么快,她不能再轻而易举地看到图书馆前的那棵树,她不能再装作无意去张望隔壁教室里的身影,她能做的,只有写一封封永远不会寄送的书信。

“《书城》复刊后的新本,市立图书馆已经有了。”魏清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的二班门口,往那一靠,跟她说话连个开场白都没有。

江渡一怔,转过了头。

她有点结巴,慌忙回应道:“是吗?我好久没去了,寒假在补课,这段时间一直准备分班考试。”

“恭喜你,进了文实。”魏清越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直接扔给江渡,江渡手忙脚乱去接,抱住了。

是只新的,翠迪鸟挂件。

“上学期第一次月考,我可能把你挂件碰坏了,刚想起来,赔你一个新的。”他说的很轻快。

江渡攥着翠迪鸟,她很高兴,那种只要一见到他,什么烦恼都会暂时抛却的高兴。魏清越知道她进了文实,也知道她的挂件是翠迪鸟,还告诉她图书馆来了她喜欢的杂志,天知道,她要为此欢喜多久。

“谢谢你。”江渡浅浅笑了,一笑,眉眼跟着舒展,魏清越却说,“你看,我都记得你喜欢看《书城》杂志,请你吃过肯德基,还送你回家,这样,算是朋友了吧?”

江渡被问的一愣……朋友?他要把她当朋友?或者说,他们仅仅只能做朋友?那还要期望什么呢?本来,只是陌生人的。

她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尽量隐瞒着:“当然,你要是愿意跟我做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

魏清越好像觉得这话好笑,他笑起来:“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乐意。”

“没有,我没有,我非常乐意跟你做朋友。”江渡急于辩白,脸都红了。

魏清越点点头,耐人寻味地瞧着她:“既然是朋友了,拜托你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

江渡顿时失语。

她明白他说的什么。

心里像下起一阵急雨,江渡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想收信?”

“你说为什么?”魏清越吊诡地反问道。

江渡呼吸急促起来,她摇摇头,含混说:“我怎么知道。”

掌心都被掐的微疼,她觉得,魏清越的眼睛看起来又黑又亮,亮到仿佛可以看穿人所有的心事,她不敢与之对视。

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频率出错。

“因为,”魏清越靠在门上,一直没动,看着她说的,“我猜给我写信的女生可能很害羞,像你一样,总是容易紧张。我想告诉她的是,我没那么可怕,接近我对于她来说不是那么困难,我想,我们应该能聊的来,她如果给我写信,我很乐意回复。如果害怕和我面对面说话,我们可以写信交流,”说到这,他顿了顿,“做朋友。”

江渡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突然松弛下来,做朋友。

她鼻子发酸,两手绞在一起,中间,是那个翠迪鸟。

“就是类似交笔友吗?”江渡声音听起来,像被寒风吹颤了。

魏清越低眸笑了声,说“不是”,但也没说是什么,他长吁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她呢?”

“信是王京京写的,你也有她的扣扣号,可以直接问她。”江渡心里堵的快要发不出声音,低头抿了抿头发。

魏清越没怎么反驳,只是说了句“是吗?”,江渡抬眼,对上他深深看过来的目光,忙不迭避开,岔开话:“那次,挂件没坏,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魏清越笑了笑,直起身子,“我先走了,吃点东西去。”

提到吃的,江渡忍不住问他:“你周末回家都怎么吃饭?”

“有时候阿姨过来打扫卫生顺便给我做顿饭,有时候出去买,怎么了?”

江渡心铿锵跳个不停:“我外婆说,外面的饭不干净,还是家里的饭好,你尽量让你家里的阿姨给你做饭吃吧。”

魏清越一脸无所谓:“生死有命,该活多久活多久。”他忽然促狭笑了,“要不然,我去你家吃?你家里一直有人做饭。”

江渡当真了,她虽然红着脸,但竟然回答:“也不是不行,我外公外婆都很好客。”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像不大合适,她不吭声了。

有徐徐的风吹来,吹的她一头细软的长发飘动着,魏清越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不知道触感是否和他想的一样柔软而凉滑。

女孩子的头发原来这么好看,魏清越第一次注意到女生的头发。

既然注意到了头发,视线游走,他很快注意到她纤细的身材,修长的双腿,洁白的脖颈,眉毛像画出来的,还有……微微隆起的胸脯,等到意识自己在看什么,魏清越立刻收回目光。

江渡被他看的越来越心虚,她不禁小声问:“是不是我衣服上有什么?”

魏清越喉头动了动,他指她肩膀,浑不在意似的:“你那有几根头发。”

宿舍里,天天有人掉头发,扫地时会缠扫把上,在家里也是,江渡连忙把肩膀上粘的头发捏下来,尴尬笑笑:“留长头发是会掉。”

“走了。”魏清越抵唇咳嗽了一声,江渡便点点头,一个人,站在教室里等了片刻,算差不多的时间后,才跑向窗户那,往外看。

魏清越又穿上了他的牛仔外套,头发蓬松,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的,仿佛也跃动着生命力。

忙碌的几天过去后,江渡来到新教室,有了新同桌,是个不爱讲话人看起来淡淡的女生,名字也很个性,叫朱玉龙。江渡进班时,成绩排名吊尾,每一年理科实验班都有觉得跟不上进度而自动退到普通班的学生,文实很少有,她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朱玉龙不爱说话,人看着高冷,无论说什么都一副平静没有波澜的样子。江渡不主动开口,她也绝不主动跟她讲话,巧的是,她们还住同一宿舍。等住进来,江渡才发觉,好像气氛真的跟之前平行班不太一样,换句话说,这届文实班里,每个人似乎都那么特立独行,个性的要命。

江渡因为作文好,班里有些人在高一时听过她大号,但不代表真的佩服她。他们这些人,小学时就喜欢捧着当时最流行的《萌芽》杂志模仿写文,云里雾里描摹青春,初中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拿B组一等奖,写文章这种事上,心气是很高的。

当然,学习上的竞争更激烈。

江渡一度觉得不适,她反复安慰自己,大家都一样,来到新班级是需要时间的。可新建了班级群,她谁也不想认识,相反,她挺想王京京张晓蔷她们,可是,一旦分开了,好像大家都有了新生活,有了各自的新圈子,难道,只有她这么怀旧?

每到大课间,江渡都忍不住下楼走走,心里希望着什么。可惜的是,一次都没有。

一直到四月底文实的课程表因为老师的原因,稍作变动,体育课从下午换到上午第三节,她才发现,竟然意外和理实一班重合。

体育课上,江渡每次都只跑一圈,活动完了,一半的时间都在自由活动,看到张晓蔷时,她有点羞涩地冲她招了招手。理实的女生也很强,在那打篮球,张晓蔷个子不高,但足够灵活,拼抢起来看着很凶。

那边,男生则占据了另一个球场。

江渡看到了魏清越,他正在运球,她跟文实的女生一样,目光往理实男生那看。因为,大家都说这届文实男生长的像恐龙。

魏清越时不时掀起衣服擦汗,男生瘦劲的腰身,一闪而过。

女生们便好一阵窃窃私语。

休息时,魏清越一边不怎么讲究地继续撩衣服擦汗,一边往学校门口走。

门口保安正在被一个男人纠缠。

他本来只是无意扫一眼,但很快,在听到一个熟悉姓名时,扭头看了看。

“我是家长,名字我都说的出,高一文科那个什么重点班江渡,那就是我女儿。我告诉你,我女儿是梅中重点班的,你他妈还不让我进去找?凭什么?”说话的,是魏清越一眼就能认出的男人。

那个露阴癖,在书店里遇到过的,魏清越一直记得他。包括后来,他在学校门口也偶遇过,阴沉沉的三角眼,瘦长脸。

这个季节,男人只穿了件白衬衫,又脏又皱,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全是针眼,皮肤乌青。

他正闹着要进学校找人,保安不让,保安见过这个男人同样不止一次了。这个男人,最近总在学校附近晃荡,学校甚至报过警。

魏清越彻底停住了脚步,目光犀利,盯着眼前这个骂骂咧咧的差点猥亵了江渡的男人。

他居然说自己是江渡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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