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医的话时,我羞愧得巴不得钻进地里去,李御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知道了,你先下去。」
这……他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情很难以启齿吗?还是他脸皮比城墙厚?
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待宫女们也退下去后,李御坐到床边,将我抱进怀里,又低下头来吻我,我被他亲得头脑空白。
李御还没当上皇帝的时候,便已是整个京城中生得最俊美的人,京城中的纨绔们提起他时,向来不吝夸赞之词。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怀抱也很温暖,可他的心,究竟是冷是热?
我睁着眼,看着他忘情时的模样,鼻梁挺直,眉眼深邃,长睫微微颤动,像蝴蝶断翅,竟让我无端生出几分怜悯之意。
衣衫已半褪,我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只好将他推开,嗔怪道:「方才太医才说不要纵欲过度,陛下你莫不是想让我早些归西,你好与你的小皇后双宿双飞?」
「又打翻了醋坛子。」他将我衣服拢好,笑道,「朕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哪里想得了旁人?」
李御心机深沉,三年来日日相处,我也从未猜透过他的心思。
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哪怕再好听,我也不敢全信。
历朝历代以来,帝王最是薄情,多的是上一刻恩情犹在,下一刻翻脸不认人。
可他在我面前永远这么温柔,对我向来连说句重话都不曾。
我琢磨不明白李御的这种温柔,究竟是真心,还是将我当作踏脚石,一枚助他皇权稳固之后,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越是猜疑,我心里越像是憋了一口恶气,我攥紧拳头,气得脸通红。
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拳重重锤在他的胸口上,「既然如此,你娶别人做什么!」
「朕发誓,如对你所言有半句违心,朕不得好死。」他眉头微皱,抓住我的手腕,依旧没有半分怒气。
我想骂他,奈何看不得他这副委屈模样,倘若再质问下去,倒像是我成了薄情负心人。
一连半个月,李御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的时候,一直都在我宫中,他至今连皇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皇后闲来无事会来我这万华宫中坐坐,盼着能在这里遇见李御。
但实在很不巧,她从来等不到,并且每次她前脚刚走,李御就回来了。
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李御给我的金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皇后的话。
「当年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先帝便给本宫和陛下订下婚约,只因当时本宫年纪太小,这才将婚事拖到这个时候,不过这些年来,还是多谢贵妃替本宫侍奉在陛下身边。」
我对她的话一点都不生气,头也不抬地道:「皇后客气。」
皇后到底是个小丫头,自以为颇有心机,岂料她的这些小把戏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在府中时,姨娘们为争宠明争暗斗,偷偷摸摸下毒,斗得你死我活,手段高明多了。
天色已渐渐暗去,皇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摸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心里想着她不会是要在此用膳吧?
我在心底埋怨道:「别啊,我这里可容不下这尊菩萨。」
皇后果不其然留在了我这里,与她对坐着吃东西十分煎熬。
旁的不说,除去贵妃这一重身份外,我还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
在他人面前,我举止向来会端得优雅一些,哪怕就要饿死了,也要逼着自己少吃一些。
皇后吃了几口,全无胃口,终于放下筷子。
我笑嘻嘻地将她送出万华宫,又寒暄了一阵,回去才发现这些个没眼力见的小太监小宫女把吃的全部都撤走了。
我:「……」
他奶奶的,我还没吃饱。
李御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酒气,模样十分疲倦。
他从来不喜饮酒,想必是今日朝堂之上又有什么令他糟心的事,但后宫不得干政,我没问他什么。
李御忽然抓住我的手,将我整个人死死抱进怀中,神情十分陌生,眼底隐隐都是杀戮的气息。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吹得他清醒了不少,他才放开我,看着我通红的手腕,他自责地道:「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我无所谓,「不疼。」
他又问道:「我听说皇后方才才离开的?」
我点了点头,「嗯。」
李御沉默了一瞬,才又道:「你离她远一些,她不是善茬。」
「不是善茬,你上赶着娶她入宫做什么?莫不是你这大善人发了善心,要给她养老不成?」
我白了李御一眼,这个人疑神疑鬼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
李御转过身,背对着我,道:「不过是将计就计,贼党野心不死,倭踞辽北一代,与部分朝臣暗中勾结,妄图再起祸乱,皇后只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三年前先帝郁郁而终,魏王借口清君侧带兵闯入皇宫,就是为了夺取皇权,皇城被叛军围困三日,没有人知道才十七岁的李御是怎么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只是从那以后,这个阴郁少年登上皇位,变得更加阴鸷。
李御曾一举将当年牵连此事的人诛杀殆尽,但当年魏王一事牵涉甚广,总还有些尚未浮出水面的党羽,更何况他还留了魏王一命,如今魏王依旧关押在天牢之中。
关于从前的事,李御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只言片语,今日大概是酒喝得多了些,才会对我说这么多。
李御一向精力旺盛,今日却早早歇下。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一边总惦记着有人要害他,可三年前他初登大位,京中尚未安稳,他还是一骑狂奔出宫,抢回了我。
我细细看着他的眉眼,想起初见之时。
那年我十二岁,李御十三岁,他还是先帝背着太后偷偷养在民间的皇子,后来身份暴露,被太后的人疯狂追杀。
我跟随祖母去城外的佛寺礼佛,吃完斋饭后,我带着侍女香儿,四处闲逛。
走到寺院后门,才踏出去,一眼便看见李御浑身是伤,靠在寺庙的外墙根下,他旁边还躺着一具蒙面尸体,尸体上插着一把发着幽幽寒光的陌刀。
香儿吓得正要尖叫,我一把蒙住她的嘴巴,「别吵。」
香儿吓得两腿发软,就要站不住,「小……小姐……杀杀杀……杀人了,咱们快去报官……」
我从小到大也遇到过不少刺客,见过不少死人,不至于像香儿那样被吓到六神无主,我低声斥道:「你赶紧闭嘴!再激怒了他,当心他上来就把咱俩杀了。」
听到声音,李御抬起头来,漂亮微挑的眸子微微眯起,打量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有其他危险后,并没有管我们,自顾自地将自己那已经破破烂烂的外袍撕成布条,草草地裹住两腿以及手臂上还在冒血的伤口。
随后他一把抽出那尸体上的刀收入鞘中,爬起来想离开,但他伤得太重,走出两步又倒了下去。
我一时口快,问道:「为何不进寺庙?」
「佛门清净地,我满手血腥,岂敢玷污宝刹。」李御一口血哽在喉头,咳了半天吐出不少血。
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倒不像是坏人。
我看他咳得脸通红,十分可怜,终于壮了壮胆,走过去撸起广袖,将他扶着坐到一块石头上。
我想拿出手帕递给他,谁知张开双手之时,我才发现自己手心沾了不少李御身上的血。
我只好向香儿使了个眼色,香儿走过来战战兢兢递了一方洁白的手帕给他。
我说:「擦擦脸上的血吧。」
「多谢好意。」李御犹豫片刻,终于伸出手去接过手帕,他将手帕卷起,却是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去手心里的血。
「实在是抱歉,弄脏姑娘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