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陈家兄弟敢动手,是因为自己住的偏僻。
现在,杨音韵和孩子住在父母家,左邻右舍有很多人,哪怕陈家三兄弟狗胆包天,也绝对不敢再动手。
有了父母保护,陈清河可以放心的出门去摆小摊。
天将蒙蒙亮,陈清河扛着俩蛇皮口袋,艰难走到家门口。
父亲正在院里洗脸,母亲蹲在露天灶台前,柴火哔哔啵啵燃烧着,映红了她苍老的面颊。
陈清河站在门口,想进去打招呼,心中又胆怯。
按照时间推算,就在一个月前,他和陈家三兄弟偷偷溜进家,把父亲的棺材折价一半,卖给了寿材铺。
拿到了十五块钱,当天就去了红浪漫洗头房。
农村老人在上了年纪以后,会自己买木板,钉棺材。
做好了棺材,每隔一两个月,给棺材刷一遍漆。
一来是为了省钱,二来看着自己亲手做的棺材,心里舒坦,能消除对死亡的恐惧。
家里唯一值钱的这么一口棺材,被陈清河偷出来给半价卖了,老两口赶到寿材铺,都没钱把棺材赎回。
父亲陈大栓气得大病一场,从此和陈清河断绝关系。
想到当初的所作所为,陈清河恨不得掐死自己。
不过,是错总要承担。
他挪步走进门,硬着头皮站在院里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你给我滚!”
穿着被汗渍染黄的破洞白短袖,解放库和黄胶鞋的矮瘦老头,端着搪瓷盆,就朝着陈清河身上泼。
陈清河后退一步,洗脸水被泼在脚边。
“老头子,大早上你发哪门子邪疯!”
张桂花死死拽住陈大栓的胳膊,“儿啊,别管你这倔爸,到屋里坐着去,面糊马上烧好了。”
陈清河咬着牙,半天憋出一句,“爸,我错了。”
“我不是你爸,你是我爸!”
陈大栓气得满脸通红,“早知道养出你这么个活爹,出生那天就该把你摔死在墙上!”
陈清河低着头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看在俩孙女的份上,收留杨音韵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很快会赚到钱,在废墟上再盖一栋房子。”
“你赚个屁!”
陈大栓哼了一声,自顾自的抓起汗衫擦了把脸,算是默许他在这里吃饭。
张桂花亲昵的拉着儿子的手,“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你呢。”
“回头你好好道歉,等今年秋收了麦子,就再给你盖一栋新房子。”
今年,母亲也才四十出头。
看着她发丝斑白,手掌粗糙的像老树皮,陈清河心里不是滋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妈,饭就不吃了,我想管家里借点东西。”
张桂花有些惶恐的说:“儿啊,咱家可没有钱,也没什么能卖的东西!”
陈清河有些无奈,看来想要让身边人印象改观,道阻且艰啊。
“妈,我啥也不卖,就是想用咱家的排车,再借点油盐酱醋,拉点东西去县城卖。”
“行,车子好久不用了,妈给你收拾收拾。”
“不用,我自己来。”
农村的排车,俩轮上头架着个长木板,因为长得像木排,所以叫排车。
前头车把很长,有点像黄包车的构造,通常农忙时用来在田间地头运粮食。
陈清河拿了块破毛巾,把排车抽打干净,又将俩蛇皮袋以及炉子和厨具放上去。
弄好了东西,陈清河把拉车绳抗在肩上,闷着头要出门。
陈大栓扯着嗓子喊,“你小子敢把家里排车卖了,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爸。”
陈清河闷着头正往前走,忽然胳膊被柔荑拽住。
愕然回头,杨音韵拿着个软乎乎的布包,塞进他的怀里。
“昨天妈烙的玉米饼子,我没舍得吃,你拿着路上吃。”
陈清河愕然愣在原地,“这……”
“你别误会,昨天你救了俩孩子还受了伤,我不能让病人饿肚子。”
“谢谢。”
攥着带有体温的布包,陈清河喉头有些哽咽,咬上一口玉米饼子,嚼着甜丝丝的。
有这样的家人,再没本事让他们吃饱饭,自己就太**了!
陈清河一鼓作气,拖着排车走了十五里地,饿了啃一口玉米饼子,渴了喝一口绿皮水壶里的山泉水。
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他总算在早上八点钟,来到石龙县城。
八十年代,百废待兴。
冒着蒸汽的工厂,骑二八大杠,统一穿蓝靛布和解放鞋的年轻人,街边鸡毛换糖的货郎,锵剪子磨菜刀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清河到附近水渠,娴熟的给青蛙剥皮清理内脏,挨个的清洗干净,重新放进蛇皮袋里。
一大袋子青蛙,还有蝉蛹,陈清河整整清理了两个小时,才把所有食材处理干净。
八十年代初,城里人还不怎么吃这些玩意儿,能不能卖出去,陈清河心里也没谱。
但愿生意能好一些,赚的钱不说买鸡鸭肉蛋,至少够买点猪蹄和大棒骨回去。
杨音韵的身子骨太弱,父母也年纪大了,得吃点东西,好好补一补。
十一点半,陈清河把板车停在兴盛机械厂门口,燃炉生火,准备做饭。
蝉蛹比较好处理,直接下锅油炸,出锅时洒了五香粉,放在竹筐沥油。
等晾凉一些,陈清河伸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入口酥脆,满嘴的生香。
嗯,不错。
青蛙擦干水分,下锅文火慢炸,等把骨头都炸酥了,这才捞上来控干油水。
十二点整,等工人下班时,陈清河扯着嗓子喊:“特色小吃,解馋管饱,免费品尝!”
在清洗食材时,陈清河在河边捡到一块白布,又折了一根竹竿绑在排车上。
白布上写有四个大字——免费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