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在别墅的两年里安分得不得了,一点儿都不会给沈慕惹事,只晓得规规矩矩地待在房间。
沈慕来得极少且不固定,完全凭其心情。但他每次刚踏进门,陈砚就会灵敏地嗅到属于他的气息,并以最快的速度迎接他。
这本事,简直比养了十年的狗还绝。
陈砚真是对沈慕爱入膏肓了,时时刻刻都把生命燃烧在等待中。看到沈慕的瞬间,她整个人都重新活了一遍。看向沈慕的眼神里是全心全意的依赖与信任,偶尔实在抑制不住情思,还会掀起炽热如火的滚烫爱恋,烫得叫人心间颤。
喜欢他金钱、外貌的女人沈慕见得多了去了,却从未有过像她这样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的人,那双眼没有任何世俗的贪恋,只有倔强的一腔孤勇。
沈慕不会拐弯抹角,一开始就将她见不得光的情人身份定位得清清楚楚,甚至讽刺过她只是一个报复前任的工具,一个长得勉强有些相似的替身。
陈砚也全盘接受,继续执着地爱着。被他养在别墅,做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完美情人。
年轻的小姑娘啊,单纯得可怜又可怕,把爱情当成全部,也不会长点心眼逮住机会为自己谋划后路。沈慕心知肚明,这种情况对他而言绝对会是个麻烦,倒也没碰过她,难得想起一回也只是托助理送点礼物。
但这天沈慕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是盛夏,却裹挟着一身的寒意。一进门陈砚就敏感察觉到了他额头青筋下奔涌的滔天怒气。
他突然过来吻住了她,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又被狠狠地甩到一边,手肘磕在玻璃台的尖锐菱角上,连声响都没有,隐藏在薄薄的手袖下却是青紫一片。
沈慕眼底满是阴鸷,用欲将人凌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许是看见这张和前任相似的脸想起了什么。
陈砚努力地把注意力都放在手肘的伤上。
更疼一点,陈砚在心里暗自祈祷。
使劲儿疼吧,疼了,才不会去多想其他。她甚至想死命地挤压那片淤青,不够再把整块肉都挖出来,挖出来总要消磨打发她些时间的,挖出来她的呼吸才会畅快。
沈慕浑身的厌恶排斥不加掩饰,神情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一言不发地走了。
将沈慕的表情纳入眼里,陈砚脆弱的神经上崩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楼,走过无数次的楼梯却专门作对,充满嘲笑与恶趣味地绊了她一跤,陈砚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骨头也像是被人一节一节地打碎,干瘪地伏在冰凉的砖上。到最后,手脚并用地爬回了房间。
陈砚整个身子都在哆嗦,手抖个不停,映在光滑地板的黑色阴影像鬼爪一样,翻箱倒柜地找许久未动过的药。
在哪儿……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
细细密密的汗水争先恐后地冒出,额头的碎发打湿粘连在泛红的皮肤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力气惊人的手攥住了她的脖子,她感觉浑身的力正慢慢消退。
终于,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白色药片干咽下喉,得了片刻喘息。
沈慕刚才走了,他会不会不要她了……
别、别丢下她,千万不要……
眼角泛着泪花和血色,浓浓的死气像潜伏已久的毒蛇吐着信子苏醒过来,密密麻麻缠绕周身,骇人得紧。
「咚——」
陈砚的双膝猛砸在地板上,像被下了降头似的,竟是突然磕起了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也不知道在求谁。
一阵铃声将人从疯魔中唤醒。
陈砚飞快地拿起手机,刚才的阴霾全都消失不见,嘴角只有无比开心的弧度,这个手机上的联系人只有一个,沈慕。
「准备一下,今天晚上陪我出去。」
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声线,话语也只是强硬的通知。
偏偏让陈砚活了过来。
是沈慕的司机来接的陈砚。
沈慕要把她带去哪儿,见什么人,要做什么,她一概不问,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别的一切都不重要。这也是她能在沈慕身边待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到了会所包厢,陈砚才知道这是金妍回国的接风宴。
金妍,妍妍……
为数不多见到沈慕的时候,都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沈慕和金妍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搁以前,谁看了也会赞一句金童玉女。
新旧情人见面,当事人沈慕没什么反应。包厢里其他人都带着看好戏的兴味,一边装作和旁边人聊天,一边用余光时时打量着动静。
「阿慕,这位是?」
金妍扫了门口的陈砚一眼,转身好奇地问着沈慕。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间接回答了金妍的问题,冲陈砚道:「嫂子,站在门口做什么?过来啊,沈哥在这儿。」
金妍的脸瞬间僵了,很快又换上一副友善的笑容,「原来是阿慕的女朋友啊。」
沈慕皱了一下眉,陈砚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旁边。她只是礼貌性地对金妍轻声说了一句:「你好。」
简单的打招呼,没有过多的解释和自我介绍。
金妍朝沈慕嗔怒道:「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你有女朋友啊?早知道就好生地请人家来,现在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多不好意思。」
金妍软腻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沈慕以前还会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娇气得让他的心怎么也狠不起来。
如果说金妍的声音给人感觉是甜软的奶油,那么陈砚更像是一阵清风,难以捕捉,稍不留神就会消散。
沈慕不耐烦地说了句:「没必要。」
也不知道是没必要跟金妍说,还是没必要介绍陈砚。
陈砚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乖学生样静默地坐着,只是温声提醒沈慕少喝点酒。
沈慕以前也是带她出来玩过的。她记忆力很好,今天这一圈的人大多数都见过面。
记得第一次的时候,也是刚才那个叫她嫂子的男人问沈慕:「这是又换了?」
蒋川开玩笑地起哄叫着陈砚嫂子,嘴角露着放荡不羁的笑,眼里装满了轻视。
沈慕的脸冷若冰霜,满不在乎的语气不轻不重又刺人得紧。
「一个情人罢了。」
陈砚面上不悲不喜,甚至还维持着一贯的微笑,好像说得再过分也伤不到她。
看过了陈砚这两年无怨无悔地跟着沈慕,有人调笑道:「沈慕是从哪里捡来了这么一个宝?」
其实私下里说出口的不过是,陈砚比一条狗还忠心。
今天是金妍的主场,和身边几乎是从小玩到大的人熟稔地打闹说笑着。
好几年没见,叙着旧不知不觉就聊到往事。
「我记得高中时候有人表白妍妍不成就去欺负她,结果被沈哥知道后当天就直接把人揍进了医院。」吴念念不经意地把话题拉到两人身上,作为金妍的铁闺蜜,尤其了解金妍的心思,出国这几年依旧单身,当然要努力助攻一把。
「哈哈哈,别说,当时他们这一对那个腻歪劲儿,我们谁看到不嫌啊。」
「我他妈的狗粮从小吃到大啊,太祸害了。」
一群人没眼色地附和着,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陈砚仿佛不存在一般。
聊着往事,在场的或多或少都能侃上两句,只有陈砚格格不入。
她也不恼,专注地看着沈慕。
晦暗的光线下,沈慕脸庞的轮廓柔和了些许,削减了白日里的凌厉。额头的碎发随意地垂落在眉骨,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辛辣的酒水浸润着薄削的唇,红得愈发艳。
谁也没注意到陈砚飘忽的眼神,像蒙了一层雾般捉摸不透,翻涌的思绪险些让她喘不过气。
木木……
「他们许久不见,话难免多了些。」程铭见她被众人忽略冷落,主动搭了话。
她记得程铭的脸,有一次沈慕不在,那些人对陈砚说得实在过分,他开口帮她解了围。
「没关系。」陈砚用笑容回报了这一丝难得的善意。
「嗯。」
程铭到嘴边的话怎么都开不了口。
想将她从对沈慕的幻想中扯出来,让她不要这么卑微,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看到她笑的那一刻,什么怒其不争的情绪通通都烟消云散了,只留点点酸涩。
程铭其实很早之前就见过她,那还是上高中的时候,他中间转过几次学,有一次恰好是和陈砚同一所学校。
那时候的她与现在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