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犹豫的时候,傅时霆却猛地站起来身,抬步就要往殿中走。
但他跪了太久,起身这么猛,眼前不由得黑了一瞬。
眼见他身形一晃就要摔倒,福泰连忙上前扶住他:“王爷,您小心!”
傅时霆合着眼缓了片刻,感觉没有那么晕眩了才对他点了下头:“多谢。”
说完,他没再让福泰搀扶,独自径直踏进了殿门。
那背影看起来与往日相差无几,若不是他身上朝服湿透,没人会相信他已经在雨中跪了快一整天。
雨天阴暗,但议事殿内烛火通明。
傅时霆刚走进,双眼因明暗交错不由得有些发花。
他下意识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一块白色的衣角在里殿消失。
但等他适应了光线,完全睁开眼再侧眸看去时,别说白色衣角,就连抹白色都没看见。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傅时霆不再去想,收回思绪在殿中单膝跪地,微微颔首:“臣参见皇上。”
看着他因为淋雨而有些泛白的脸色,秦明慎的眼前却闪过秦安安曾经更加苍白的面色。
他眼底冰冷:“摄政王还打算疯到什么时候?”
傅时霆神情没被激起半分波澜:“皇上何时收回那道和离圣旨,臣便何时停止。”
“你威胁朕?”秦明慎拍案而起,“傅时霆,你别以为有我阿姐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闻言,傅时霆缓缓抬起眸,漆黑双眼里似乎暗潮汹涌。
他嗓音如结了冰一般:“皇上如今还坐在这里,不也是因长公主庇护吗?”
秦明慎脸色一沉,眉心紧紧皱起:“傅时霆!”
相比他的怒不可遏,傅时霆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秦明慎:“臣只是想提醒皇上,如今北昭安稳无事,都是因长公主牺牲自己。臣不过只是想让皇上收回圣旨罢了,但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臣自有别的法子收回这道圣旨。”
“只是那时,皇上还能不能如此坦然自若,臣就不敢保证了。”
秦明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他死死地盯着傅时霆,眸光冷沉。
傅时霆话中的意味再清晰不过——他眼下尚可顾及秦安安而不动秦明慎,但如果秦明慎还是不肯收回那道圣旨,他拼尽所有也会换一个皇帝,来收回圣旨。
他就是在威胁秦明慎。
两人凌厉的目光久久地撞在一起。
一时间,殿中气氛剑拔弩张。
福泰看的心中焦急,但也不敢插嘴说一个字。
不知这样了多久,到底是秦明慎先打破了沉默:“傅时霆,朕真的不明白,我阿姐已死,你现在追回这道圣旨又有何用?”
傅时霆的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下,他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疾速划过的一抹悲伤。
“不管她是死是活,我此生的妻子都只会是她……我知晓如今悔恨已经没用了,但是她的遗愿我定会完成。”
秦明慎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望着他。
整整一个月的跪求,他无法否决傅时霆的真心。
但是比起秦安安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他这一个月来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秦明慎负手而立,脸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朕可以收回圣旨,但是阿姐必须葬入皇陵,而你……”
“不能出现在阿姐的丧葬上。”
雷雨声阵阵,有一种黑秦压城的窒闷。
傅时霆的眸色比天色更暗,嗓音也染上一层凉意:“……为何?”
秦明慎淡淡移开眼:“阿姐薨逝前为求与你和离,不惜向朕下跪,朕想……她不会想见到你。”
话落那瞬,傅时霆浑身狠狠一震,险些双膝都跪在地上。
秦安安为了与他和离……竟向秦明慎下跪?!
她就那般,想和他断绝关系吗?
心口好似被尖刀用力扎进,又在里面搅得血肉模糊,每次呼吸的寒气都直达心底!
傅时霆咬着牙稳住身形,双手死死掐住了手心。
“朕本不想告诉你的。”秦明慎语气寡淡,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残忍至极,“但是,朕怕阿姐怪罪,不得不告诉你。”
“傅时霆,你若是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朕便收回那道和离圣旨,如何?”
言罢,殿内再此陷入死寂。
傅时霆深深垂着头,仿佛被吹弯的稻穗,满是颓败。
秦明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更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能在他的身上看见如此模样。
他并没出声催促,他知道傅时霆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