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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遥距临都万里,离青州也有千里之地。快马而行,也要两天才能赶往青州。过了青州,走水路十天可至临都,陆路则要半月之久。

二月初四,林谪言一行行至青州六十里处,她们翻山跃险而行,行程相较快马,也快了半日有余。

山路险峻,景致却很是宜人。流水淙淙,鸣鸟啾啾,未偃息的料峭寒意抵挡不住春意,马车行径之处,已有绿芽粉蕊破枝而出,书写时意。

谪言在马车里坐着,忽然耳朵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鸟鸣!

“停车。”

那鸟鸣,太熟悉!她下了马车便仰头朝空中看去。

三个丫头不明所以,但都熟悉她的做派,便也不做声的等着。果然,没一会儿,便有只墨绿色的老鸹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谪言的肩膀上。

谪言自它腿上解下一支细小的竹筒,打开里面的信件,一扫而过后便凝了眉头。

“碧萝,修竹,你二人速速折返晶城查探情况,若曲崖山有生还者,务必安顿妥善,若无生还者,则速速回临都复命。”谪言凝声吩咐道,末了,又加了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切不可惊动海棠。”

“是!”二人得了命令,不敢怠慢,驾了马车便原路返回。

“主子,情况很糟了吗?”待二人走后,兕心问道望着远去马车默不作声的谪言。

“九鑫来信说,他们离开晶城的那夜,晶城被屠城了,他们也是趁乱离开的。”谪言道。

“什么?”兕心大惊失色道。

谪言没再说话,而是转身继续赶路。兕心见状,也不敢做声的跟在她身后朝着青州城内赶去。

华灯初上时分,二人徒步赶到青州城内。

青州城内夜市喧闹,灯火如昼,城内街头巷尾,一派熙熙,满城氛围无不透出安然如初四字。谪言站在一个卖河灯的摊贩前,看着人来人往,那每张脸上都神情饱满,嬉笑皆现。不由想到她三日前在晶城时,那里头的百姓也和他们一样,知足而笑,大怒则骂,形形**,都还活生生,浮现在眼前。

她向小贩买下了所有的河灯,去河边一一点燃,放入水中。青州城内安然一如往昔,也许会有几个上位者知道千里之外的楚国晶城陷入了怎样的炼狱,他们也许会叹息,会扼腕,会心痛,却没有一个人会后悔。

而那个后悔的人,此刻正立在青州城内渭河之畔,看着随水而去的河灯,一双眼中,泛着晶莹的光。

谁也不知道,这个夜晚立在河畔放灯的丑姑娘为什么一脸的痛色忧伤,只有她自己明白,也许正是因为她一个不完美的决定,从而导致了晶城举城被屠。

“主子。”兕心带着从青州的林家商铺弄来的马车,找到了她。

“走罢。”

良久,她轻声说道,带着瑕疵的脸庞上,一片冰冷。

“将军,关州军库送来的火油也差不多用完了。”

海棠站在城楼上,她朝司徒贺的队伍望过去,脸上一片肃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听了刘望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点头。

一日夜了,连续的火攻确实消耗掉对方不少的兵力。但是六万人马,就算全烧了,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火油补给,别说八部军不是人人待宰的羔羊,就算是,暂时也没有这条件将他们全烧了。

打仗哪能光靠烧?

但是对方的队伍越来越邪性了,原本只有一支攻城先锋砍不动,杀不死,这才一个日夜的功夫,先后攻上来的队伍,多是那般邪性。

“刘望,你听说过巫尸吗?”

刘望见海棠沉默半天,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道:“听过啊。”

说完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话也说不利索了:“将军,你……你是说……”他手指着八部军,想到那邪性的队伍,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海棠倒是无所谓的点点头:“没错,初期的巫尸,应该就是这副样子。”

刘望困难地咽着唾沫,好半天才找到声音道:“将军,如果是巫尸的话,那就不是光靠人力就能战胜的了。”

巫尸这玩意儿,已经消失了百余年了,虽然那会儿他们还没出生,但六大国联合“剿灭言巫一族”的行动是怎样的惨烈,只要是当兵的都会有所耳闻。六大国无数言巫族以及分支被六国联军合力绞杀,族中男女老幼,无论会不会巫术,有没有师从阴阳道的,都难逃被斩杀的厄运。

制造这场祸端的,是一个叫孝恩的言巫。她斩杀了自己侍奉的君主,当时的雁王。而后带着雁国士兵开始大举侵略四方大陆上其余的国家。

奇怪的是,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只要是同雁国对战的国家,必败。雁国士兵力大无穷,砍杀不死,见状便是中了巫术的情况,但余国的巫者见了雁国的士兵也不能彻底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这支队伍渐渐所向披靡,成了一支不败战队。

当时余下的五国僵持了三年,眼见形势每况愈下,便联了手。

他们派出探子,探查的情报便是,孝恩的人将死去的人的尸体收集起来,灌以特制的药汤,这些尸体便不惧日光月华,亦砍杀不死,还莫名的力大无穷,也是那时,人们才知道,这巫尸制法,不仅对活人有用,对死人也同样有效,所以,就给了雁国军队“巫尸”的称号。

六国联军整整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对付这支队伍,当时用的方法也是火攻。那摞起来被烧的尸体可以堆满十个涿州城。焚烧巫尸的大火燃了两年有余,那场大火不仅烧垮了孝恩的野心,也将人们对言巫族的信任一并烧尽了。

六国皇族秘密签下协议,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剿巫”行动。孝恩被斩杀在云巅山,而言巫族余众也在以后的岁月中,被六国士兵不停的追杀。

刘望记得,他爷爷那辈儿,还能听到些又有哪些言巫族被剿灭的消息,到了他父亲那辈儿,就渐渐少了,他从军十几年,是再没听过的。而且,六国灭巫战争结束后,只要是与言巫有关的书籍史册皆被焚烧殆尽,且在皇权的新兴执政之下,人们对巫的偏见根深蒂固,孝恩祸乱中,一度“谈巫色变”的人们,渐渐发展成了对巫有着深深仇视和愤恨的模样。巫在六国的地位亦是每况愈下。

六国立场风貌人文没一样是相通的,但惟有对巫的憎恶是一样的。巫与老鼠无异,过街喊打。

他和海棠对巫知之甚少,唯一听到与巫有关的消息,还是楚国李栎豢养巫人江尧这一则,当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一个帝王违逆天下与巫攀扯会有怎样的下场?

果然,事实印证了他的猜想。

可是如今事态的严峻可能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吧?巫尸重见天日,首当其冲的居然是他涿州守兵!史料有详细记载,曾经六国联军与巫尸之间的战争,最终胜者虽是联军,但以六对一,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

巫尸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

海棠没反驳,只是掂了掂手中的长剑,淡淡说了句:“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吗?刘望望着楼下那些被狼牙棒,石块砸下去又不知疼痛继续上爬的“人”,心里更没底了。白日司徒贺运来了投石车,也有石头不小心砸在自己人身上,可那些人被那么大的石块咋了都没事。海棠安排铁甲军举着两尺厚的盾牌在城墙上铸成围墙都被砸伤了几百个士兵。

刘望再没过多的言语,多年当兵的经验已经让他们懂得了收敛不安的情绪,隐藏脆弱的模样,就算明知面对的是强大到无可撼动的敌人,也不可以轻易放下手中的剑,让他们穿越过人肉铸成的墙,祸害他们的国,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

“将军,要是巫尸的话,只有火攻这一条路!”他说道。

海棠点点头,补充道:“我的冷魂能砍得动他们,可能被制成的时间不长,但要彻底对付,只能用火烧。”

二人计长,但现在涿州城内能引火的除了老百姓家的菜油,其余的已经全被刘望搜刮来用完了。白日关州那边派来的一千人带着的两车火油也全都用完了。

火油急缺,用什么来烧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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