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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上学去啦!”

“吃了饭再走啊,不晚!”

“不吃啦!”

清晨,夏小满起得很早,她洗漱完后,穿上校服带了红领巾就出了门。平日里,她都是先吃了饭才肯脱下身上的睡衣睡裤,慢悠悠地换上一身上学的行头再出门的,可今天不知怎的,她特别不想吃早饭,尽管老妈比她起得还要早,天不亮就在灶台上忙活着。

路上,小满低垂着头,漫不经心地踢着小石子。上学的途中,只有她才会时常光顾的这条小路,走得次数太多了,不用抬头看她也走不差。

突然,前方一阵狗声嚎啕,她抬头一看,是村头老李家的大黄!又是这恶狗!怎么不拿狗链子拴着?小满下意识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防身,可不等她正当防卫,大黄就远远地躲开她,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狗窝子里,像个做错了事情仓皇逃命的犯人,直到小满走远了那狗才重新出来,它站在路中间望着她的背影摇尾巴,然后在原地转了三个圈,既而又回到了自己的窝内。

奇怪!这狗平时都要挡我的路,不战上几个回合,我是脱不了身的,今儿个是怎么了?李大爷喂它吃哑巴药啦?怎么这么听话!太窝囊了,狗不像狗,大黄不像大黄。

小满正纳闷呢,一阵风吹过,把她的红领巾刮了下来。看来早就松开了。今天早上她扎了好几回都不如意,最后不耐烦地把红领巾随意地绑在了脖子上,可它还是掉了。

到了学校,进了教室,刚好打上课铃。小满总是有办法准时到校,不管走得早晚,也不管选哪条路走,她都不会让自己在学校多待一秒钟。

下午课间,小满倚在窗边削铅笔,笔头削到一半笔芯就断了,她不信邪,重新削了好几遍,最后一整支笔就剩下了半根,她可心疼了,这笔可是她爸从外地给她捎回来的,两毛钱一根。

窗户正对着学校大门,马路对面是镇小卖部之一,开得时间最长,生意却不是很好。老板娘是小满母亲的娘家发小,对小满不错,她喊她刘姨。每次小满路过小卖部,刘姨都会叫住她,不是塞给她一包花生豆就是塞给她一袋方便面啥的。店里的各种零食,小满一分钱没花就吃了个便,本来生意就不好,她这样白吃也不能算是在帮人家解决困难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天底下没有白送的零食,刘姨是姨,可不是她亲姨,在小满意识到这一点后,每次上学,她都提前在上一个路口过马路,再也没听刘姨的喊。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刘姨急匆匆地从马路对面跑进了她的学校。她儿子早就升初中了,这里跟她熟的孩子,也就小满了,带故不沾亲的。这大白天的,刘姨来我们学校干嘛?

看见她朝着自己的班级教室跑了过来,小满赶紧把头缩了回来,不想让刘姨看见自己。话说她没做亏心事,奈何怕她找上门?说不定不是来找自己的。

教室南侧的窗户外,刘姨跟她班主任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她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教室里面,似乎在极力地寻找自己期待的身影。小满好奇的目光不小心撞上了刘姨的眼睛,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她赶紧抬手跟对方打招呼。不知是刘姨太心切于和班主任对话,还是她俩眼神交流的时间太短促,刘姨始终没有对小满的招手做出任何的回应。

看她的表情,出的不是好事。

小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班主任转身进教室叫住她的那一刻得到了应验。

“刘姨,我们去哪儿啊?”

刘姨开着面包车载她往城里医院疾驶,一路上,女人没有回应小满的任何疑问,就像她来不及在教室外面跟她打招呼一样,这种沉默让人心生郁闷又那么胆怯。天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没有义务给小满提示先知的信息,只叫她那么忐忑那么难过,只叫她赶紧准备恸哭的前戏。她都快忙不过来了,忙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的医院。等到她看见病床上躺着的母亲时,那种从学校被带走的一刹那脑袋就出现的轰炸式眩晕加耳鸣,此时加倍升级了。

母亲说走就走,都没有给夏小满反应的机会。早上离家前,母亲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一动不动了呢?

她强忍着剧痛,好不容易把一双灌铅的腿挪到了母亲身边,颤抖的双手不敢去触碰母亲干皱的容颜,空气中的死亡气息令人悚然,此时她能做的,竟然只有痛哭流涕。

小满拽上刘姨,哭得泣不成声。要她怎么接受这个空降的现实?几近声嘶力竭:“刘姨,我妈只是睡过去了对不对?!她还活着对不对?!一定是我妈吃药犯困,她只是要睡一会的,马上就会醒的,会醒的,对不对?刘姨,你告诉我,我妈会醒的,会的,是吧!”

被发现的时候,小满的母亲已经咽气一个半小时了,身体早就僵了,要不是大黄去小满家讨食吃,说不定发现母亲去世的就会是晚上放学回家的小满,那场面将会是她一生的梦魇。老李头听到狗叫声急忙赶了过去,即使人已经走了,还是抱一线希望地帮忙叫了救护车,又赶紧给小卖部打了个电话,这才有后来的事件发生。

刘姨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小满的后背,极力地安抚她的情绪,看着孩子迫切地想从自己的表情中寻求肯定的眼神,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自己悲伤的神情和无言的泪水早已经承认了一切。

“啊!”

夏小满扑到母亲身上,抱着她的尸体不放,那双沾满铅笔末的手此时正捧着母亲开始变形的脸,试图扒开她已经无法再睁开的凹陷双眸。

“怎么就醒不过来呢?!快醒啊,妈,你快醒啊!是我,小满,妈你睁开眼看看我啊,起来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满不住地往母亲那双没了血色的手上哈着气,拼了命地给她揉搓着发僵的胳膊。妈的手好冷啊,比刚才进门转动过的门把还要刺骨,连同我的手也一起冻掉了,好辛苦啊,我快搓不动了。

所有能做的她都做了,却依旧无法改变母亲已经走了的事实。她身体打着哆嗦,双手死死地抓住床板,嚎啕大哭一场后气息已经严重不匀。

刘姨怕她晕厥过去,打算扶她到一旁休息,却被失去理智的小满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滚开,你们都给我出去,别打扰到我妈休息!滚!”她一声呵斥,把前来劝阻的医生和护士都吓得退了出去。

一个不到11岁的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的气场?

母亲的离世定会在她心底烙下永久的伤痕。

“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你倒是解脱了,我怎么办?你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好不好?”

夏小满不敢再靠近母亲,她无法接受母亲离世的事实,那冰冷的尸体让她愈发地恐惧死亡的气息。它凭什么就能拥有绝对的自主选择权?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它的垂帘,即使人家带着反感和愤懑,它却依旧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

她蜷缩在角落里,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清醒和理智一些。

可小满现在所做的任何自残的行为,除了会让她痛之外,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效果了。

痛木了,心麻了,嗓子喊哑了,夏小满站起身,她走过去看了母亲最后一眼,帮母亲整理好衣服,把白床单重新盖在了母亲脸上。

“啪嗒,啪嗒”

脸上的泪水依旧流不止,所有的苦涩全都融在了眼泪里,顺着夏小满脸上的泪痕重重地滴落在了母亲的蒙脸布上。

她轻轻地退出了病房,默许医护人员推着母亲去到太平间,没敢再多瞧母亲一眼。

身体已经没了力气,双脚开始站不稳,她颓倚在刘姨身上,用手拼命地堵上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到医院里的任何声音,这里的声音没有一种是好听的,因为都跟生死沾边。

她想逃,却身不由己,末了还是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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