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年。
齐东昏侯萧宝卷即位,改年号永泰为永元。
元年,是岁。
“哐啷——哐啷——”
死刑犯的脚踝血肉模糊,镣铐拖沓在复道的青石上,发出清脆却渗人的响声。
他蓬头垢面,身形佝偻潦倒,远远看过去,褴褛的囚服像是套在一节竹竿上,迎风乱舞。
听说他是今年最后一个将要被处死的犯人,他的死亡将带走南齐所有的血腥,来年,建康的一切都会美好如初。
观望这次行刑的百姓不在少数,隐没在人群里的孩童问起身旁的母亲:“阿娘,阿娘,他是谁呀?天子不是说岁时会大赦天下吗?”
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稚嫩地声线,“乖乖,你还小,不懂……”她眺望邢台上的犯人,怅然道:“一朝门庭若市,灯酒喧沸,一朝门可罗雀,荒草坟茔……”
小孩儿确实不懂母亲的话,他呆愣愣地张望着刑架旁的宦人打开圣旨:
“陈郡谢氏,谢玄晖,意图谋反,罪大恶极,赐,绞刑!”
罪犯被套上拳头般粗细的绞绳,绳上有一股霉味和一股腥臭,隐约能看到他脏乱长发下皱起的眉。
他并不畏惧死亡,却不喜污秽。
脚下,是镂空的木架,下头躺着几具还未凉透的尸体,深渊一样凝视着他。
“谢朓!你还有何话说!?”宦人厉声质问他。
“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忽然,他笑着念起了当年的诗,一步一行皆是美景。
在他眼中,这里似乎不再是刑场:“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
语毕,他纵身跳下绞刑架,挣扎不过一瞬,腾时如同折断的旌节,风中摇曳。
凌空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
牧小绵急喘着睁开眼睛,茫然的视线略过四周的荒凉。
夕阳西下,树影婆娑,偶尔几只寒鸦飞过头顶。
‘都这种时候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崖上偶尔还会掉下些碎石块砸在她毫无知觉的身体上。
是的,她遇到了山体滑坡,整个人像团密罗木一样滚下山崖,倒在血泊里再也起不来。
“喂,装什么装啊!赶紧给吾等起来!”
一阵凌厉的声线划破混沌。
随之一阵腿踹脚踢。
感受到真实的打击感,牧小绵赫然苏醒,刺目的太阳光晃得她差点再次晕过去,眯起眼睛扫视四周,视线所到之处皆是触目惊醒的红……
“连个杌扎都接不住,你当真是平北将军家的女儿吗?怕不是狗肉吃多了把人都给吃傻了吧!哈哈哈!”一群小孩儿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笑话她。
“狗肉?平北将军?”什么意思?这帮小鬼在说什么?
额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牧小绵下意识摸了摸额角。
凉凉的血液糊了一手。
“狗女子傻了,嘿嘿,她傻了!”垂髫的小孩儿身穿象征富贵的金丝祥云袍,指着牧小绵一边拍手一边嘲笑:“狗女子是个大傻子!大傻子!”
所有人都在前仆后继地笑话她,似乎谁落下一点儿就会吃亏一样。
牧小绵强忍眩晕推开这些小孩儿,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船桨一样矫健的双臂变的骨瘦如柴。
等等。
这种一看就缺乏风雨历练的纤臂绝逼不该来自于一位常年锻炼,喜好挑战极限运动的人身上……除非……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牧小绵踉踉跄跄朝桥上走去。
仔细端详水中的倒影,滑稽的冲天揪,黑瘦的面容,竹竿一样扁平的身子,过了半晌,牧小绵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她魂穿了!
穿进了花黄菜一样的小丫头身体里。
苍天呐!这随机魂穿也随得太敷衍了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