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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哥其实没说错,他真的智商挺高的。苗苗稍微理了一下思路,解释了一些基础名词,豹哥再对着“毛概”就不是相顾无言了。

既然不是天书了,豹哥就开始对着书本背了。

背的时候,许鉴正在豹哥身后打游戏,看着自己老大认真背书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许鉴又惆怅了。

他长叹一口气。

豹哥头也没回,直接扔了一个草稿本过去,正中许鉴的头。

“你想做什么?”

许鉴低声骂了一句:“我谢谢你,我这是嘴,它的主要功能是说话,不是放屁。”

豹哥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许鉴。

“豹哥,你知道比学习更烦的事情是什么吗?

“比学习更烦的事情是看着别人学习。”许鉴也懒得纠正豹哥了,“感觉自己很没有正事儿,有种下一秒自己的人生就要完蛋了的错觉。”

豹哥被许鉴的话逗乐了,他趴在桌子上笑了很久,然后才坐起来,继续正经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我最近被苗苗影响得就很爱学习。”

许鉴听了豹哥假惺惺的正经话,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信你才怪,明明就是被家里老头子逼得不得不学习。

忘了说,豹哥家里是开武馆的,豹哥的梦想就是读个体育大学,然后回去接手武馆,就想得很美好,只是没料到自己爷爷不是这么想的。

豹哥小时候长得可乖了,没遗传到一点父亲粗犷铁骨的眉眼,却完完全全继承了俄罗斯母亲的美貌,娇嫩欲滴,绿眸金发,长着一张精致高贵的脸。

这可把爷爷给高兴坏了,一家人往上数祖宗三代都是开武术馆的,现在总算有个长得像读书人的人了,所以从小就督促豹哥背古诗词,硬生生把豹哥逼出厌学症了,肚子里除了小时候背的古诗词,啥也没有,啥也学不进去。所以,豹哥即使长着一张精致高贵的脸,却是一位从幼儿园开始就霸占倒数第一宝座的原汁原味的吊车尾学渣。

爷爷看着豹哥一天一天越来越放飞自我,也不着急,静静地让豹哥浪,浪出花,浪出海,浪出一片天。

豹哥高考完,兴冲冲地填了个体育大学的志愿,最后收到手的却是一份综合性重点大学——岳鹿大学的通知书。

许鉴之前不知道这一层,他一直觉得豹哥是一个亲身示范极限挑战的人。

许鉴做了很多努力想要考得比豹哥差,给自己老大一点面子,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能比豹哥考得好。

许鉴就很愧疚,他说:“豹哥,我尽力了,我就差交白卷了,就这样你还能比我考得差啊?你是不是直接交的白卷啊?”

“不是啊。”豹哥优哉游哉地回答,“我写满了的。”

因此,许鉴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智商太高,而豹哥智商太低。

他把这个疑惑如实告诉了豹哥,收获了豹哥爱意满满的暴揍。他从此再也不提成绩的事儿。

但现在怎么又突然学习了呢?别人不知道,许鉴还能不知道吗。

豹哥爷爷看豹哥也留级差不多三年了,马上就要被劝退了,才慢悠悠地说:“你如果大学都毕不了业,我很怀疑你能不能管好家里的武馆。”

听了这话,豹哥就说了这么一句:“多么虚伪又无可辩驳的话啊。”

许鉴乐了三天,一想到豹哥那被雷劈了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曾经那么放荡不羁的豹哥,现在也在有模有样地学习了。

许鉴有点空虚,他把手机丢到一边,感叹了一句:“以前我可佩服你了。”

豹哥一听这话,转头过来了:“哦?”

“没什么。”许鉴深沉地摇摇头,“这么个历史性的时刻,我真的觉得应该记录下来。豹哥,要不我给你直播吧,放到家族群里,秦爷爷肯定泪洒大院儿。”

“我谢谢你。”

豹哥一脚踢上许鉴的屁股,把他撵出去了。

“我劝你居安思危。”豹哥把许鉴踢出去之前说道。

“什么意思?”

“这次期中考试严教授要收课堂笔记,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三十。自己掂量着办。”豹哥说完这话,“啪”地关上了门。

许鉴揉了揉被踢得有些疼的屁股,他觉得收课堂笔记这事儿不重要,到时候提前两天找一个代写笔记的不就行了,大不了多给一点钱。

许鉴反正也不差钱,除了钱一无所有。

以前他不务正业,有豹哥跟着一起不务正业,现在豹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了,许鉴就很孤独地在街上晃荡,远远地听到街对面传来歌声,乍一听挺好听,仔细一听更好听。

许鉴手插着兜,慢吞吞地飘过去看热闹了。

一个简陋的舞台,上面铺着红布,已经很脏了,即使许鉴站在远处也能看见红布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舞台背后立着一整块广告牌,上面写着:

“山奇电器!开业大吉!买一送一!钱到货齐!”

总共16个字,分成四行,楷体红字,整整齐齐地码在五花斑斓的广告布上,那个广告牌子设计得也是丑得别出心裁:色彩主要以大红配大绿为主,辅之以大紫的阴影和边框,各种莫名其妙的花草树木没有任何规律地拼在四个角上,见缝就钻,整个构图非常凌乱。

这么恶俗糟糕的场景。

但那个女生站在台上,手里举着话筒,在很认真地唱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声音清亮又柔软,像是春天的风温和地吹过桉树叶子。

她穿着一件白色宽松针织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裤,简简单单地站在台上,短头发,风吹过的时候,后脑勺的头发会翘起来,她就伸手把头发压下去。

许鉴站在原地,愣了起码一分钟,然后拿出手机,给豹哥发了个消息:

“豹哥,我心动了。”

想了想,觉得这句话不太能表达自己的心情,许鉴又重新发了段语音。

豹哥看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他为了心无旁骛地学习,把手机关机放在柜子里,现在背完该背的东西,他把手机拿出来,一开机,就看见蹦出来一行字和一条语音:

“豹哥,我心动了。”

他点开语音:

“豹哥,我春天来了……”

豹哥手臂上当即就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给许鉴拨了个电话过去,第一句话就是友好地问候许鉴:“你找抽?”

“我春天来了!我美丽动人的春天来了!”许鉴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你今天是不是出门被鸟屎砸了,不太清醒?”豹哥沉默了一下,认认真真地问。

豹哥觉得自己应该去好好学习,于是又恢复正经,理性地说:“我要挂电话了。”

“欸欸!听我说!再给我个机会!我今天不是从你那儿出去嘛,然后就到街上去了,走啊走啊走啊走,结果!就看见好清纯好干净一女孩儿,站在台上唱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当时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我就觉得我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她,我就觉得这个小心脏啊,怦怦怦怦的,就好像有只啄木鸟一直在那儿啄,尤其她还唱了一句‘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噢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当场就疯了,我在啊!我一直在这里啊!我的妈耶!我的春天来了!”

豹哥挂了电话。

他很不喜欢许鉴现在荡漾的状态,影响他学习。

许鉴被挂了电话,有些愣,但很快又把电话拨了过去:“豹哥,我跟你说,我真的心动了。”

豹哥叹一口气:“你还有三十秒,想好你要说什么。”

“三十秒?”许鉴问,“三十秒之后,你要干什么?”

“复习今天背过的单词。”豹哥说。

许鉴觉得有点站不住。

他摇摇脑袋:“豹哥,你别这样,你现在这个状态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像是在做梦。”

“珍惜吧。”豹哥说,“按道理来讲,你就算是脚朝上睡觉做梦应该都梦不到这个场景的。”

许鉴点点头,说:“倒也是。”

“你还有十秒。”

“豹哥,你说这话的时候冷酷无情,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学习机器。”许鉴说,“那个小老师到底把你怎么了!你醒醒!”

豹哥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许鉴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得到一串机械的女声应答:“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嗯?

就这么拉黑了?

许鉴不可置信。

他又打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许鉴好忧愁,他满腔少男的羞涩暗恋,居然没地方诉说。这找谁说理去。

许鉴打开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同时,许鉴走到阳台,正准备对着月亮抒发自己的甜蜜爱恋,就看见今晚上乌云密布,没有月亮,连个人造卫星的光点儿都看不着。

啧……人生啊,期待和现实总是大相径庭啊!

没了许鉴的骚扰,豹哥一晚上就把苗苗画的“毛概”重点背完了,而且还复习了几遍英语单词。

苗苗抽背的时候都惊了,夸赞豹哥真厉害。

豹哥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很幼稚地问苗苗:“那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啊?”

苗苗当场就愣了。

“啊?”

“小老师,我要奖励。”豹哥弯下腰,把脸凑近苗苗,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看着她,“你给不给?”

苗苗往后退了一点,她觉得耳朵烧得慌。

她清了清嗓子,眼珠子飘忽地闪到一边,手紧紧捏着衣角:“学习是为你自己学习,不是因为奖励才学的。”

“道理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觉得有奖励我能学得更好。”

豹哥又往前靠了靠,他的鼻尖和苗苗的额头只差了半厘米,一低头就能看见苗苗头顶上白色的分发线。

豹哥觉得很神奇,他伸出食指摸了摸苗苗的分发线:“你真的挺白的。”他在第一年读大四的时候遇见她,就发现她挺白的。

苗苗动都不敢动,心脏跳得跟赛车失控似的,嗷嗷往前冲。

“我……还好吧。”苗苗捏着衣角的手更加紧,“我觉得你更白。”

“我这是遗传,没有办法好不好。”豹哥嗤之以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抱着胸站直,“明天给我奖励的礼物啊,说定了。”

苗苗觉得自己亏死了,莫名其妙被拉来给他补课,现在还得搭钱买奖励。

苗苗生气极了,苗苗愤怒极了,然后隔天乖乖送了豹哥一个笔记本。

送的时候,苗苗还有些心痛,这个本子超级贵,居然要80块钱,她真的很想掰开书页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金线,怎么可以那么贵。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苗苗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这是给你的奖励。希望你再接再厉,续创辉煌。”

豹哥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礼盒上扎了一个娇艳的蝴蝶结,打开是一个方正的笔记本,粉色的,带花纹的,隐约还有香气。

豹哥眼皮一跳。

苗苗看豹哥举着这个笔记本,果然很和谐——毕竟豹哥肤白貌美,中俄混血,配这么个可爱清新的本子就是很好看,宛如天生,宛如绝配。

苗苗点点头,觉得自己挑选东西的水平真棒。

谁知豹哥愤怒地把本子扔回给她:“昨天你说我白,今天你又送我这么个本子,你在暗示谁长得娘?”

苗苗好委屈。

“没有,我的意思是,就是很配。”

“你还说很配?”豹哥不可置信地看着苗苗,“你还是人吗?我哪儿得罪你了?”

苗苗能怎么办,苗苗只能含着委屈,第二天乖乖重新送了一个笔记本——

黑色鎏金的,低调奢华,成功男人标配。

豹哥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苗苗看豹哥满意了,她也满意了,伸出手:“那麻烦钱给一下。”

许多年以后,苗苗还能回想起这一幕发生时,豹哥宛如被强迫跟蜈蚣换鞋子穿的表情。

震惊,十分震惊。

“你说这话你良心不痛吗!”豹哥瞪大眼睛,说,“你送我礼物,还找我要钱?”

苗苗想说,其实本来没打算送的啊,是你自己找我要的……

但她不敢开口,她只好恭恭敬敬地道歉,还给豹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豹哥说:“那为了补偿我,你陪我去看烟花吧。”

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正义的?我补偿你?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的?我就每天围着你转吗?给你补课就算了,现在还一起去看烟花?我自己没有事情干的吗?!

苗苗说:“好的,豹哥。”

模样乖巧,十分听话。

江边早就站满了人,豹哥带着苗苗去了江对岸的一个空中花园。

“那些傻子那么早去江边占着位置干吗,烟花在空中放,肯定站得远才能看全啊。”豹哥一边带着苗苗坐电梯,一边吐槽。

苗苗其实想点头表示同意来着,但她觉得有点不太好,所以她矜持地笑了笑。

“今天晚上是有什么活动吗?好多人啊。”苗苗问豹哥。

“你不知道?”豹哥说,“今晚上烟花节啊。”

苗苗没听说过什么烟花节。

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实地看到这么大规模的烟花,全程算下来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

烟花绽放的瞬间,红绿相交映,绿色衬在红色之中。周围的夜空黑得像浸了墨水。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苦海里,探出了一朵鲜艳而脆弱的金海棠。

她知道这片烟火肯定让她永生难忘。毕竟人一辈子就那么点时光,精彩的瞬间不是每时每刻都准时报到。

苗苗转过头,看着豹哥,烟火不断地上升,在顶点的时候炸开,一朵虚幻却璀璨的花盛开在夜幕之中,绽放在他的瞳孔之中。白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一汪透明的湖水,晚上他的眼睛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就在苗苗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时,豹哥突然低下头,俯身在苗苗耳边说:“一会儿你听我指挥啊。”

“啊?”

“我手机被偷了,刚才摸了一下口袋,发现忘带钱包了。”豹哥这话说得特别平淡,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内容有多劲爆,“一会儿可能付不了账,不过别担心,我找到是谁偷的了,他还没走远,我现在去追偷我手机的小偷,你先站这儿,要是五分钟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趁乱自己溜走。”

说完,豹哥上下看了苗苗一眼,还安慰似的补充了一句:“反正你这么矮,今天人这么多,就算你溜走了没付钱,店长应该也看不见。别担心。”

“啊?”

苗苗瞪大眼睛,满脑壳问号,什么情况?

她觉得豹哥刚才那段话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豹哥拍拍苗苗的头:“行吧,你就站这儿等我勇者归来吧。”

“不是——你等等——”苗苗急忙转过身去拉豹哥,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人居然就不见了。

这人被叫“豹哥”还真是名不虚传,居然就没影了?跑得这么快?

苗苗又踮起脚朝四周望了望,都是生面孔,豹哥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攥紧了栏杆。

夜晚,江水,烟火,人群。

这怎么看怎么浪漫的意象,都应该是一场浪漫爱情喜剧,结果怎么就在一瞬间变成惩恶扬善的警匪片……

苗苗松开栏杆,手撑在脸颊边,心想这可真是难忘今宵了。

数到287秒的时候,豹哥回来了。

他额角带着一点点汗,看起来亮亮的,像是星星落到了额角,扑腾扑腾闪着光。

“喏。”豹哥递给苗苗一瓶水,“刚刚路过,顺便给你买了一瓶。”

“啊,谢谢。”苗苗接过水,夸豹哥,“你跑得可真快。”

“对啊,当然快了,又没抓着小偷。”豹哥“咕噜咕噜”往下灌水。

“咳咳——”苗苗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没把手机追回来啊?那你回来干吗?”

豹哥嘿嘿一笑:“这不是走之前说了让你等我‘勇者归来’吗?我就归来了。”

苗苗觉得豹哥是个神奇的人。

“不是,你去就是去抓小偷的啊,你现在小偷没抓着,手机没找回来,你还有闲心去买一瓶水回来?”

“那我怎么办,要是个人手机被偷了都能靠自己找回来,”豹哥说得有理有据,“那还要警察干吗?”

“不是,等等,我觉得不太对。”苗苗摸摸脑袋,“我怎么觉得虽然你这段话说得很流畅,但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豹哥听了苗苗的话,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起码三秒,才说:“你长脑袋是不是就为了增高啊?怎么说啥信啥,我手机肯定追回来了啊,不然水怎么买的,不然我回来干吗?”

苗苗深呼吸一口气。

莫生气,莫着急,想得美,想得开,好女子胸怀像大海。

苗苗微笑着说:“哦,也是。豹哥真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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