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十安拿起座机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
不一会儿,助手刘钦就从外边进来了,“师兄!”
“这就出发了?不是说晚上九点的飞机吗?”刘钦抬腕看了看表,“司机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于十安拖起行李就走,“我把航班改签提前了,叫了网约车,已经到楼下了。”
“我送你下去吧!”
刘钦赶紧过来帮他拉行李,于十安没让,知道他的脾气,刘钦也没坚持。
“我不在这段时候,有事儿让裴副院长拿主意就行。”
“知道。”
“还有……就是,”于十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刘钦一眼,一般私人的事情,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我妈胆儿小,疫情期间连楼都不敢下了,你隔三差五买些蔬菜水果送过去,回头我给你转账。”
想到于十安那个难缠的妈,刘钦本能地“嘶”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答应着,“好吧。”
于十安知道刘钦不乐意去,但也不能怪人家,就他妈那个缠人的脾气,搁谁都打怵。
也就是简漾吧,甭管他妈怎么折腾,都能风轻云淡地应付下来,该尽的义务,该有的礼数,还一点儿都让他妈挑不出毛病。
于十安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你甭担心我妈揪着你不放,就现在,我回家都躲我三丈远,你到时候敲敲门,把东西给她放门口就行了。”
刘钦被看穿了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就是现在特流行的,无接触配送呗,阿姨可真讲究。”
他们这边儿刚下电梯,从医院大堂正要往医院门口停着网约车那边走,就看到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一辆白色宝马上下来了,风风火火就往医院里冲。
因为没戴口罩,就被医院门口的保安给拦了,“您没戴口罩,不能进去。”
“你给我拿个口罩不就行了,我找于十安。”
保安一听直接找院长的,这口气又不善,怕是来医院闹事儿的,“对不起,没有预约,我不能放您进去。”
“这医院我还有30%的股份呢,就凭你一保安敢拦我,是不想干了吧!”女人叫嚣着非要往里冲。
刘钦悄咪咪地打量了一眼于十安,见于十安肃着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没敢吭声。
亲眼目睹有人在自己的地盘儿上撒野,于十安心下固然不爽,特别是听到周莱说她手上还有医院30%的股份?!
于十安眉头不可察地跳一下。
五年前他从协和医院出来自立门户,不能说一穷二白,也完全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凭一己之力筹建一所专科医院。
融资,是最便捷的途径。
于十安当时投入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再加上自身在专业领域的知名度作为技术股,占到了医院60%的干股,导师霍清运拿出了自己棺材本儿来支投资他,占了医院10%的股份,而剩下的30%则在美国GD药品集团执行总裁史密斯手上。
周莱说的这30%,只可能是当初史密斯手上的那30%了。
就利益而言,这并不能影响他自身话语权和决策权的那30%股份,转让到谁的名下没那么重要。
但就个人情感而言,于十安并不想跟周莱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于十安心里头郁闷得想打人,但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周莱看到于十安出来也吓了一跳,她拿不准于十安有没有听到。
持有于十安医院的股份的事情,周莱并不想太早的曝光。
她已经三十加了,千帆过尽,在有些事情上就变得偏执起来。
自认为已经褪去青涩、有才有貌、而且财力不菲的她,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情。
于十安是她青年时的理想,现如今的他,远比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更矜贵迷人了。
而且,于十安现在的身份和在专业领域的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语,前途无可限量。
在这世界上似乎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于十安更能满足她爱情梦想的男人了。
她也有足够的耐心去追逐他。
只是,此时此刻于十安对她的无视,犹如一把钝刀子扎在她的心口上,不可能不疼。
她以为,他们之间就隔着一个简漾,隔着十步的春秋。
简漾走了,她再向他走十步,她总能够到他了吧。
可偏偏,她每前进一步,这个男人就会向后退两步。
她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又算什么?
她已将往后的余生全都赌在了爱情这件事情上,赌在了于十安这个人身上。
一年,两年,……十年,总有一天于十安能明白她的心,会知道她的好。
周莱没让自己失态太久,落落大方地等着于十安穿过医院大堂,从门里出来。
于十安不躲,不闪,不闻,不问,拎着行李箱就要从周莱身旁走了过去。
在错身的一瞬间,周莱反手抓住了于十安的手腕,“十安,你不能去!”
于十安头都没回,更别说看她一眼了,“我赶时间。”
周莱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现在武汉每天都在死人,霍清运已经被感染了。你非要去送死吗?”
于十安很不喜她的接触,有些蛮力地甩开她的手,垂眸看着周莱,眸光中已经沾染了一层薄怒,“你还知道每天都在死人,你还知道导师已经确诊了!”
“谁都能去可是你不行!”周莱也自觉有些失态,又放软了声音,“十安,你是呼吸方面的专家,留下来做科研分析,也是在抗疫,而且上海也有感染者,就在你的医院里就有啊,医治他们也是在疫情前线……”
于十安懒得搭理她,“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我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让开!”
他们的对峙,很快引起了路人围观。
“听说于院长要去武汉?”
“哪个于院长?”
“那女的是他老婆吧?”
“人家医生也是人,他老婆不想让他去,也是人之常情……”
……
不知道怎么,楼就被盖歪了,周莱怎么就成他老婆了?
于十安抬起头,“大家听我说。”
听到于十安发声了,周围安静下来。
“大家既然都知道冠状病毒传染性极高,像这样聚众围观就存在风险。”
“于院长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老婆怎么办,她还怀着孕呢,就感染了这个病毒,你要是治不好他,可就是一尸两命哇!”人群里有一个悲怆的男人的声音。
“是啊是啊,我们把家属送过来,就是听说您是呼吸方面的权威。”
“这个病毒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我们只要注意个人防护,在低危场所被传染几率并不大。哪怕就目前国内疫情高危地区的数据来看,被感染人群的治愈率也很高。目前在我们医院进行隔离的疑似病例也好,已经确诊了的感染病例也好,我们的医护人员会科学严谨地对他们进行监测和治疗。除了我个人,还有很多专业过硬的专家医生,不会说,我一个人走了,我们医院的病人就没人治了。”
“援鄂这件事,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作为一名医生,没有什么比实打实的临床经验和调研更有价值,更能帮助到病患。所以,请大家借一步,各自散开吧。”
人群里虽然还有各色声音,但总归是散去了。
周莱完全不顾形象地扑上来,“你就不能多想想伯母吗?”
“我会把自己的家人安排好,就不用了周小姐跟着操心了。”于十安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急于跟她撇开关系。
“十安!你别这么固执好不好,昨天我已经跟伯母说好了,只要你愿意,我会想办法带着你们先去美国避一避。医院里有裴长林,你不用管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对外就说你这段时间恰好在国外有个科研合作项目,你放心,项目的合约书我都帮你做好了……”
于十安是真不能了解这女人的脑回路啊,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能安排他跟他妈的生活。
在刘钦帮他往后备箱放行李的时候,已经抢步坐进车里,跟司机说“走吧。”
周莱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子,心在木木地疼。
几年前,她还在美国内布拉斯加医疗中心做实习医生的时候,中心从西非接回了一名埃博拉病毒的患者,虽说那名病人最终治愈出院了,但只有曾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个过程,有如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