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红木的小几分列两侧,正主之位的太师椅上,男人端坐着,冷峻的面容阴沉地似陈年锅底。
老太太坐于右侧,楚斐然坐左侧,而花以禅就跪在大堂正中央,女婢山奈单手扶着她。
花以禅本就白得不像个活人,当下更面如纸白。
“本王问你,祖母所言可是事实?”冷淡的质问,犹如春日倒春寒,大堂中冷意森森。
花以禅垂眸,咬着唇角,不敢回话。
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杜孤庭可没打算就此作罢,复问道,“说,为何要害人?”
楚斐然扫了杜孤庭一眼,用“人”字来代替她,这是多不想承认她这位正妃?
在所有人的凝视下,花以禅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王爷恕罪,臣妾……糊涂……”
“糊涂?”老太太冷哼,“她腹中可是皇室血脉,大隋律法,谋害皇室宗亲者株连九族,此等罪责,你可担待得起?”
九族?
父辈,同辈,旁系亲族……
几乎顷刻间,花以禅就能联想到血流成河的画面。
“祖母,我……”她水盈盈地眼望着老太太,鼻尖泛着桃色,焦急地想说什么,细碎的音节却拼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祖母……臣妾真的是……”
说着,说着,她眼白上翻。
“咚——”
美人侧卧,山奈尖声尖气地叫起来,“侧妃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娘娘!”
“来人!”
杜孤庭猛然站起,低沉的命令,“寻郎中前来!”
楚斐然看了看杜孤庭,又看了看失去知觉的花以禅,抬手揉着眉心。
听闻侧妃身子骨弱,现下看来,倒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是因何故这么弱,认罪服法都不曾,就倒在这里了?
女婢涌进大堂,手忙脚乱地抬走了花以禅,远远还能听到山奈的哀嚎声。
人还没死,先哭丧。
“祖母,以禅养尊处优惯了,伏不得小,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还请祖母念在初犯,饶恕以禅这一次。”杜孤庭俯身在老太太跟前,诚挚的模样。
老太太哪能看不出,花以禅是他心头好。
若真的将花以禅赶出府门,贤王舍不得的。
“罢了,罢了。”老太太咳嗽两声,拄着拐杖往外走,“望她日后有所收敛,家和万事兴,老生也是为小世子着想!”
楚斐然的手摸了摸微隆起的小腹,看样子,怀着这么个小东西,也不是毫无用处。
祖母虽不曾明面偏袒她,但碍着她有贤王骨肉啊!
大堂里只剩下二人,杜孤庭冷眼瞥了楚斐然一眼,冷厉的话如冰刀子,“本王留你性命,不过是因军师之事与你无关,若你泄露半点消息回京,本王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哦。”
楚斐然讷讷的,看似吓傻,内心毫无不波动。
这臭男人心里又没有她的位置,还要颐指气使,若非是她另有打算,早就在买药材的时候一去不返。
说起来,药王谷三年之期开放山门一次,她已栽在那些老家伙手里一次,决不能有第二次。
要怎么才能收服江南二十万兵马,为她浴血奋战,血洗药王谷,这可是个难题。
“娘娘,人心真是不公!那位侧妃娘娘想要您的命,却不再追究,往后听风阁恐怕会愈发气焰高涨!”冬青待杜孤庭离去,愤愤不平地怨道。
“走吧!”
楚斐然表现得稀松平常,因为一个误会,贤王就要她死,还奢望什么公平,那不是天方夜谭么?
花以禅身患什么病,她才懒得管,她是学医,不是学菩萨!
“娘娘,您就不生气么?”冬青纳闷得紧,那日王爷纳妃,自家娘娘可是暗自伤神,掉了一整日的泪花子。
“有什么好生气的。”
楚斐然出了大堂,大摇大摆,哪里有半点女娃家家的样子。
想要得到贤王兵马的支持,争宠恐怕不现实,毕竟军中行事,不会看重儿女情长。
自身实力够硬,拳头够铁,才能站稳脚跟!
这是楚斐然在药王谷悟出的道理!
想着,她就出府门,冬青忙亦步亦趋,“娘娘,您这是去哪里呀?”
“去淬神营!”
淬神营,是距离贤王府最近的兵营,在这里,都是一些神勇之辈,执行南隋大军最重要的任务。
淬神营外,远远地,就听到了吵闹声。
空气中隐隐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进进出出的将士,浑身带着煞气,身披甲胄,一看就不好惹。
冬青胆战心惊地揪着楚斐然的袖子,“娘娘,咱们要不回去吧?”
她搞不懂自家娘娘要干什么,这里都是些彪头大汉,不比王府,稍微撞一下她们二人,可能就直接废了。
楚斐然粗略看了眼,就地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行医看病,分文不取。
旋即,将准备好的面纱分给冬青,这样一来,就不会被认出身份。
她需要获得这些人的信任,先从淬神营开始!
“娘娘……”
冬青讶异,楚斐然突然之间,怎么会医术了?
之前,亦是如此,娘娘不仅一天之内治好了她脸上的伤,还察觉了侧妃娘娘汤里有毒,而今……
就在这时,有人扯住了烈马缰绳,马匹嘶鸣,前蹄扬起,骤然停在了二人跟前。
男人坐在马上,凤目微凉,“有意思,在我淬神营外悬壶济世?”
楚斐然露在面纱外的眼眯了眯,小小紧张一把,男人一跃而下,稳稳站在地上,步伐从容地往她走来。
“公子……看病?”
冬青怕得冷汗直冒,下意识地扯着楚斐然袖子,这什么运气,刚开张,就被王爷逮个正着!
娘娘私自外出已是犯了大忌,且是混入这军营中!
哪怕腹中有小世子,恐怕也难推脱罪责呀!
“看。”
杜孤庭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目光冰寒彻骨,“本王倒是想看看,在我淬神营外行医,是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