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园,顾名思义,里面有一个种满了荷花的池子。荷花是李聿记得她小时候喜欢,特意请人栽种的。
原来那时,表哥是记得她的,可是后来怎么就变得不一样了,可能是她提出了儿时和他的婚约吧。表哥对她好,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娶她,想来是不愿的。
“听说小姐死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低声说道,她身边围了一圈人,显然是八卦聚集地了。
“什么叫听说,尸体已经摆在院子了。”
李卉卉在一旁点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明显这个人掌握了最新消息,看来是在前院里有人。
没人听得到李卉卉的声音,她们继续说:“那侯爷知道了吗?”
“……谁知道呢。”
“侯爷该是不知道的吧,不然能任凭尸体在院里放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侯爷对小姐一向是爱答不理的,出了事自然也是一样。”
她听到这就离开了,再听下去就是给自己添堵了,表哥对她怎么样,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要小憩一会的,如今没了困意,但习惯使然,她还是回了房间。
房间跟她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她径直到了内里,飘在一处闭上眼睛。
此时正院书房气氛却不那么和谐,顾铭呈送完书信后来书房复命,他心里不满侯爷,执拗道:“侯爷,小姐在南街出了意外,已经殁了……”
李聿身穿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越发面如冷玉,他手里用了几分力,放下折子的声音大了许多。
他稍稍抬起下巴,顾铭呈的心思他是知道的,看在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只要顾铭呈不做出出格的事,他愿意当做不知道。
李聿忽的沉声说道:“顾副官,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她一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出意外”
顾铭呈心里闪过李卉卉笑着对他说“记得让表哥多休息,别太辛苦”的话,越发为她不值,说出的话也带上了几分埋怨:“小姐的尸身就在院子里!”
李聿一心以为是李卉卉在恼怒他不让她出门,便让顾铭呈帮着她一起胡闹,不由得怒上心头:“她年纪尚小,你也小吗?生死大事,怎可拿来胡说!”
也不知李聿是为了她拿生死之事开玩笑而生气,还是为了她和顾铭呈关系竟已好到了这种程度而生气。
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到也很久没见卉卉了,不再理会一旁站着的顾铭呈,唤来书房伺候的小厮。
“去通知荷园一声,今晚让小姐来前院用膳。”
卉卉一向爱玩,这次不让她出门想来是憋闷了,李聿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
小厮听完怔了一怔,缓过神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侯,侯爷,小姐,小姐她……”
李聿此刻才觉得不对劲,站起身来的时候双腿有些不受控制,从军近十年,纵使敌军的长矛举到他身侧,也没有如此慌乱过。
他脚步微乱,绕过面前的两个人,心里想着,等会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府里的下人,竟敢跟着卉卉一起玩闹。
到了前院,李聿蓦地停下了脚步,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寻着那急促的哭泣声走过去。
然儿胡乱地抹了脸上的泪,福着身子:“侯爷。”
李聿见过无数人的尸体,却没一个如这个一般让人心疼,她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身体也逐渐僵硬,只胸口插着的箭矢还恢复着原来的样子。
“不许哭了!”他斥责道。
院里已经跪下了一片人,这些人起先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没想到侯爷突然过来了,便三三两两地做起了悲伤的样子。
院里骤然安静下来,李聿压制住心里的异样,回头看着副官:“抓到凶手了吗?”
顾铭呈半垂着头,他到长街时小姐已经没了气,刺客也没了踪影,纵使他在第一时间派了人,也没能找到。
“侯爷,这箭矢不似中原之物,查清楚还需几日。”
李聿没再开口,这时候已经有侍卫进来,福身道:“侯爷,棺椁已经备好了,是否要将小姐先安葬了。”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点头,只觉得地上的“人”过于安静了,不似平常那副灵动的模样。
“吩咐下去,三日内闭门谢客。”他回身离去。
李卉卉在荷园待了一夜,荷园像是被遗忘了一般,一个人都没有。她兴致缺缺,飘到了主院,发觉整个侯府死寂得吓人。
过了一会,她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侯府上上下下都挽着白色的布,她飘到自己的灵堂前若有所思。
李聿一如既往的沉稳,按理说,定北侯未过门的妻子,丧事该大办的,可现在的侯府,没人来吊唁不说,整个灵堂也就只有三个人。
然儿跪在一侧,双眼红肿,俨然是哭了一夜。
“你们都出去。”李聿淡然道。
另一侧的副官对着然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不过她堪堪踩到了门框,便停住了脚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侯爷!小姐,小姐如今这样全是因为侯爷!”
话音刚落,李聿腰里的匕首瞬时进了他的手里,闪过光影,抵在然儿的脖颈中。
“你什么意思?”李聿手上用了力,然儿的脖子渗出血来。
李卉卉赶紧从棺材上下来,然儿可是跟着她从小到大的,李聿如此对待还是让她有些气闷,偏她还什么都做不了。
然儿声音低了下来,不似刚才般强硬:“小姐昨天去南街是被怂恿的,有人跟小姐说南街有卖莫先生的字画,小姐就去了。”
莫翰先生是一云游画家,当朝书法家,画家皆以莫先生为首。李聿虽是武将,却也钟爱莫先生的字画。
李聿的手慢慢泄了力,莫翰如果真的出现在京城里,那他一定会有消息。
“是谁?”他吐出两个字。
然儿垂着头:“小姐没说。”
李卉卉皱着眉,脸上表情怪怪的,表哥一向是不让她出门的,可昨天她是为什么去了南街,又为什么连然儿都没带,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吗,自己是去买字画吗?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是平白出现在南街一样,李聿此刻也觉出了不对劲,他极其平静地说:“去查,还有卉卉身上的箭矢,查一下来源。”
顾铭呈颔首:“是,侯爷。”
他走之前没忘记把然儿也带走,灵堂里只留下李聿一人与……一魂。
李聿在棺椁里放进一颗夜明珠,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了,地下黑,他印象里表妹向来是怕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