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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元墨、周总一同被抓走的,还有秦小泽。秦小泽是“超声刀”AI研发部门的研发员,负责超声刀AI方向的开发。

庆功宴不仅对顾元墨无比重要,对他也至关重要,甚至关系到他能不能和恋爱七年的女朋友继续走下去,能不能结婚。

当顾元墨在灯光璀璨的台上辉煌灿烂的时候,他站在台下望着顾元墨,心底有些羡慕这个人。顾元墨比他英俊很多,身材也挺拔健硕,生了副好皮囊,仅仅是走在路上,都会引人瞠目,更何况,顾元墨履历更是光彩夺目,加拿大本硕博毕业,归国两年时间就走至如此成功,称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而他呢,履历倒也不是说差,重点高校的本硕博学位,虽然是土博,可也是博士,只是在博士毕业的时候本该留在高校做老师,但是女朋友梁艳觉得现在的大学老师工资低,让他去私企工作。那个时候,便是现在的周总找到他,给他开了很好的条件,年薪二十万,逐年递增20%,且给一定的原始股份,周总特意强调,只要公司拿到融资或是开始盈利,这些股份就不可小觑了。秦小泽是不愿意的,去私企太没保障了,屡次拒绝周总,可周总鬼点子也挺多,见说服不了他,便去做梁艳的工作。梁艳听说待遇这么好,又被周总忽悠,觉得股份更值钱,开始明里暗里劝秦小泽。秦小泽挣扎过很多次,和梁艳也吵过很多次,但总是说不通,最终放弃挣扎了。

可他没想到,在公司辛勤工作六年了,终于等到股份增值,打算换房买车的时候,公司竟然毁了。

“周总,那我的股份……”从警察局走出来,秦小泽问他。

周总苦笑着说,“你也看到了,公司破产被永久关闭不说,我还欠了一屁股债,股份当然就变成数字,永远被封存了。”

“就……全没了?”秦小泽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博士毕业的时候,本想去教书,可你说公司前景远大,让我过来逐梦。第一年二十万,每年上涨百分之二十,还有元老股份。这些年我在公司勤勤恳恳,有过多少功劳,可你并没有兑现诺言,五年来,我的年薪一直是二十万,也没有拿过年终奖,股份从未见过分红……现在股份也没了,今年的工资也没发,我岂不是一无所有了?周总,那您……岂不是一直在给我画大饼吗?”

“这怎么能是画大饼呢?公司一直运营良好,你差一点就成千万富翁了啊,只是时运不好,偏偏遇到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也是受害者,你是负责‘超声刀’技术层面的,超声刀出现大规模毁容事端,我还想找你讨说法呢?”周总见秦小泽想说什么,又抢先说,“再说了,当初也是你老婆觉得高校教师工资低,你才来的不是?”

秦小泽心知他在狡辩,但他无法理直气壮反驳,因为确实是梁艳逼他来的。他只得说,“我们还没结婚。”

“你也是,我记得你是30岁博士毕业,工作六年,今年已经36岁了,也不小了,为什么不结婚呢?据我所知,你读博的时候就和她在一起了,同居也有七年了,为什么还不结婚?难不成,你是骑驴找马的那种人,想着套现股份之后,重新再找更好的?”周总笑着说。

秦小泽在心中不停叹气,看来,周总为杜绝他继续纠缠,可谓是什么话、什么招都用上了。他为什么不结婚,周总是一清二楚的。

秦小泽叹气说,“我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是哪种人?”周总笑着说,“你指责我给你画饼,再说下去,恐怕就要骂我无情无义了吧。平心而论,我对你无情无义吗?我对你不够宽容吗?你在职期间,多次接公司以外的单子,我计较过吗?我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不想多赚钱呢,但是你在接外快的同时,有没有泄露公司机密信息,这就不好说了,现在公司已经倒闭了,我也就不计较了。不过,如果你想自证清白,我也愿意陪你查下去。”

秦小泽的确是接过很多单子,其实,这在公司不是什么秘密,不只是他,很多研发员都会接外快,因为周总始终画大饼,数年不涨工资,不发年终奖,实在是没法过日子。他以为这是大家心知肚明,不会说破的事情,没想到周总在这时提起,威胁恫吓他。

“可也没有必要告诉法院,受害者毁容全是我们技术部门的责任吧。你这么一说,公司的技术员、研发员、开发员几乎全都是拉黑,不能就职本行业,我们怎么办?”秦小泽闭了会眼说,“明明开会的时候,我们都坚持升级系统,要多次在模型上实验,等版本多次维护之后才能进行人体试验,是你暗中进行试验的啊?我们都不知情。你这么一说,我们以后怎么办?不能从事本行业,不能从事AI研发工作,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啊?”

“你的人生,为什么要问我呢?”周总反问。

※※※※※※

你的人生,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让秦小泽呆愣许久,周总走开多时,他还未回过神来。

你是我公司的老板,从毕业之初我就跟着你,你许诺给我的待遇从未实现,至今天烟消云散,甚至因为你不想坐牢,推卸责任,害得我在失去工作后,又被法院判定不能从事AI研发工作。我不问你,我问谁去啊?

他还能问谁?

现在的他又该去哪里找安慰呢?想到安慰这两个字,秦小泽酸涩地笑了,笑容异常苦楚。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对于男子来说,三十六岁意味着必须事业有成,意味着必须子妻双全,意味着必须成为家庭里的中流砥柱,意味着工资必须能养活妻和子以及双方父母,不,不仅仅是养活,还要让他们活得舒适、体面、有颜面。而他,即使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即使还没有正式结婚,他的工资依然很难维持一大家子人在北京生活,更何况,他现在还失业了。

二十来岁的时候,遭遇挫折,可以回家对父母发脾气,找安慰。三十多岁的人,三十六岁的人,再向父母要安慰,就可笑了,因为父母也已经年迈,退休在家,身体日渐衰败,精神涣散,指望你养,指望你去安慰。三十六岁的人再去找父母要安慰,可以说是不孝了,因为你太不省心,不仅没能让父母彻底放松下来,竟然还要他们为你担惊受怕,还要强撑着衰败的身体扮演着你无所不能的爸爸和妈妈。

何况,父母早年离婚,父亲再未回来过,母亲患重病住在养老院。

想到梁艳,他的心更沉了。他忽然明白张爱玲说的那句话,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秦小泽全身都是这种感觉,身边全是需要依靠他的人,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

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中关村街道,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人神采飞扬,左手举着星巴克纸杯,右手抓着手机,口中谈得都是千万、上亿的项目,仿佛下一秒就能千万身价,成为人生赢家。刚来北京的时候,第一次来到中关村,他很羡慕这些人,觉得这才是人生该有的模样,他也该活成这幅样子。后来等他也成为这样的人,他发现,表面光鲜亮丽的白领,其实也是社畜,只是色泽鲜艳了些,但还是社畜。

他又想到梁艳,总要是回家的,总要是告诉她的,可他宁愿夜晚永远不会到来,他不用回家,不用亲口告诉梁艳,他失业了,而且不能再找相关行业。因为他能够想象出,说完这些,梁艳会做如何反应。

可三十六岁的他,知道躲不过的。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只要拖着,事情就过去了,长大了才知道,拖着拖着,事情不仅不会过去,而且会变本加厉来找你。踏破铁鞋,千山万水来找你的,从来就不会是幸运,而是不幸。人生从来都是不幸的,比如,时不时能想起的幼时同学,不会是借给你钱的那个人,而是欠你钱的人。

不能就这么回家,不能只给梁艳说糟糕的处境,要想出解决办法,因为只有想出对策,梁艳才不会整晚唠唠叨叨,不放他睡觉,而他,今晚只想睡个好觉。其实,他更想酩酊大醉,然后睡一觉,但是,三十六岁的他,大醉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大醉是无能的表现,是失态的表现,是崩塌的表现,他现在是三个家的中流砥柱,他不能崩塌。

秦小泽在招聘网站上搜索AI研究员,涌现许多招聘结果,但是法院已经禁止他做这种职业。他想了想,把研究员删去,只留下AI,再次搜索,看到很多相关的工作,但都和他的专业有着直接间接的联系,全都不能从事。偶然间,他看到有公司在招聘AI训练师,AI训练师是这两年才逐渐萌芽的职业,需要具备数据分析能力、熟悉产品能力、沟通能力、对AI技术理解力以及行业背景知识,前景可观,而且和AI研究员没有任何联系,倒是可以一试,但是他心中嘀咕的是,工资待遇不是很好,底薪太少,基本没有提成,几乎可以看作是AI产业里的“民工”。

博士毕业,已有六年的研发AI研发经验,且从AI研发降维去做AI训练的工作,工资五六千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打算放弃了,关闭页面前看到招聘公司是华盛金融的分公司。这是华盛金融在北京开的一家分公司,名字叫“独角兽”。

秦小泽忽然想到,在庆功宴上,那名华盛金融的男子在挖顾元墨的时候,对顾元墨说,华盛启动了“独角兽捕手计划”,难不成,这家“独角兽”就是独角兽捕手计划的开始?

不久前,秦小泽曾想过假如“超声刀”再耽搁下去,他会考虑去华盛,因为华盛旗下的几家AI分公司大获成功,他相信,他会有更好的发展。

秦小泽把“独角兽”公司收藏起来,心情稍稍轻松了些,至少寻到一条出路,总算可以回家面对梁艳了。这些年并不是他不想结婚,而是梁艳不想,梁艳总说,不着急,两个人都还年轻,可是他已经36岁,她也28岁了,哪里还小了?她还说,两个人总是吵架,总是拌嘴,她也小性子,动不动就闹分手,让他恢复单身,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秦小泽也知道,她迟迟不愿结婚的原因,因为她觉得他的工作迟迟没有起色,而且公司还有倒闭的迹象。还有一个原因,母亲患重病,一直住在养老院,没有医保,花费颇高。而她本身,也不太平,工作多年还是一名小小的会计,整天情绪毛躁。

可他觉得,他做得已经挺好了,即使没有结婚,好不容易攒的首付,买的房子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而且,两室一厅的房子,还让她父母住一间,和她父母住在一起。

在这段感情里,他从来就没有留后路,也没想过分开,可他没想到,当天晚上回到家里,他们就正式分手了。

他想,人生,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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