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过来安慰代菊先:“婆母,你也别怪三郎了,他肯定也不想这么躺着。他这都喝了半年的草药了,我看他最近好像气色好了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醒来了也不一定。”
代菊先瘪了瘪嘴,拄拐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望向游魏巍说:“魏巍,以后要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你一定要给婆母说啊。婆母瞎虽瞎了,但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不能做,还是能帮上些忙的。”
游魏巍扶住她的手说:“婆母,您先回屋休息吧。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我知道的,有委屈一定跟您说。”
她把代菊扶回房里之后,又独自去了灶房。
将红薯切成丁儿,和米熬在一起。又从泡菜坛里抓了些酸萝卜头,切成薄片,装进小碟子里。
她想着,萧玉郎他们这种城里回来的人,肯定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惯了的,家里这些个物什也贵重不到哪里去,不如想办法弄点别致的。
山里有而城里没的,无外乎一些野味山珍之类的。
野菌子得下了雨之后才好,这几日连续天气晴好,即便是摘到了,味道也一般。
打猎,她又不会。
想来想去,觉得既方便抓取,又美味可口的,非竹林里的笋子虫莫属。
那玩意,白白胖胖的,滑溜溜的。粘上盐巴,用面粉裹了,油锅里溜一溜,比那刚杀的鸡子都要鲜上好几倍。
于是,她取了竹筒子,去后山竹林里挖笋虫。
清晨的竹林,多露珠。
听说露珠沏茶最是雅致,她便用竹盅子一并收集了去。
夜里竹笋长得快。
她去的时候,已经有尺把高了。
剥了外面毛茸茸的笋皮,就能看见里面的洞孔。有孔的地方,就必然有笋虫。
游魏巍蹲着身子,挨个挨个地找,发现笋虫便用竹镊子伸进去,将它夹出来,再塞进竹筒子里。
“运气不错!一盘差不多够了。”
将将两刻钟的功夫,她就搜集了满满一筒子。
她高兴地站起身,准备回屋油炸了去,却被眼前一条青乎乎的东西,吓得不敢动弹。
那家伙筷子般大小,昂着头,吐着猩红的信子,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空洞朝向游魏巍的方向。
这家伙名唤竹叶青,剧毒无比。若是被它盯上一口,不出半天就得毙命。
该怎么办?
顷刻间,游魏巍已是吓得满身冷汗。
就在这时,后方飞过来一把镰刀,不偏不倚正中蛇头。镰刀和竹身一挤压,竹叶青被一分为二,断成了两截。
“萧家嫂子,你没事儿吧?”
出刀的,是村口徐家的大壮。他长得牛高马大的,胳膊差不多有游魏巍的大腿粗细。他浑身的力气更是大的惊人。
从前村里举办举鼎大赛,他得了第一名。
说来也怪,游魏巍和徐大壮时常遇见。上次她在田里打猪草,碰见根乌梢子,也是他帮她打死的。还有上上次,她拾的柴火太多背着走不动路,是他帮忙背回来的。上上上次……
太多了,数不过来。
游魏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大壮,得亏你来了。否则这*怕是会要了我的命。”
徐大壮脸陡然一红,憨笑着摸了摸脑袋:“小意思,小意思。”
“那等过年,我家杀了猪,我请你吃酱猪蹄子。”她说。
徐大壮就好这一口,听她这么一说,头点得跟捣鼓蒜似的,竖起大拇指,“那感情好,游娘子弄的酱猪蹄,天下无双!”
两人边说笑边走路,不知不觉,他就把她送到了屋门口。
她再次表示感谢后,才进了家门。
二婶儿周光秀叼着旱烟儿、半眯着眼儿,坐在屋门口的躺椅上等她儿子、儿媳。恰好看见游魏巍和徐大壮走在一起。
她伸着脖子盯着他二人看了半天,直到游魏巍从她身边绕过去了灶房。她才用力吧嗒了几口烟,赶紧站起身,去了代菊先屋里。
代菊先正坐在炕头上鞭草框,她径直走了过去,拉着代菊先的手就说:“老妹儿,咱们妯娌也有二十来年了,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不相信。”
代菊先停下手里的活计,笑了笑:“哎呀,二婶,是你啊,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周光秀四处瞄了瞄,确定代菊先周围没别人,才一只手捂着嘴,将嘴凑到代菊先的耳朵根处,压低了嗓音说:“老妹儿啊,我给你说,你家游魏巍啊,你可要看牢了。我看她同那村口的大壮的关系啊,非同一般。我都瞅着他二人说说笑笑的同行,不下五回了。就刚才,我还看见他二人肩并肩回来呢。”
代菊先方才还挂着笑容的脸,忽地沉了下来。
周光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妥,继续说道:“你说你家三郎那样躺着,游魏巍人又年轻,生得又俊俏的,免不得惹出些花花草草来。”
代菊先的脸色越来越黑,她将拐棍往地上用力一杵,“砰”的一声巨响。
“周光秀,我跟你说,你平时使唤我家魏巍就算了,算我们家欠你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要是想污蔑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你别以为我眼睛瞎了,就奈何不了你。”
“哎,老妹儿,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还为好不理好呢?”
周光秀吃了瘪,翻了个白眼。
代菊先用拐杖赶她,“我不要你什么好,你给我出去。”
周光秀气恼地吹了口气,“切,你爱信不信。我跟你说,你要是不管,她以后要是弄大了肚子,你还得白捡个孙子带着。”
她将旱烟儿杆塞回嘴里,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又继续回门口等她的儿子去了。
代菊先独坐炕上,气得直咳嗽。
游魏巍回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周光秀的举动,径直去了灶房。
她满心欢喜将那白胖胖的笋虫从竹筒倒进盆子里,用井水一个个的搓洗干净。
笋虫滑不溜秋的,在水里打着拱。
她捻起一根捉在手里,对那笋虫自言自语道:“虫儿啊虫儿,今日我吃了你,是帮你快些入了那六道轮回,你可千万怪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