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市西郊,华灯初上,一家名叫“家家顺”的便利店里,付筱七正站在收银台前礼貌而有条不紊地给顾客结账。
她已经在这家便利店当了一段时间的收银员,由于长了一张干净清秀的脸,加上年纪小,笑起来满脸的胶原蛋白,十分招人喜欢。
今天是小年,店里的生意不错。
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提东西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她:“丫头,这天儿冷,你呀早点下班回家陪爸妈吃个团圆饭。”
她一律笑呵呵地回道:“好嘞,您慢点儿哈,路上小心。”
这天付筱七在收银台前站到了晚上十点。
通常晚班要上到十点半才下班。但冬天晚上寒冷,又赶上今天过节,这会儿基本上没什么人来了。老板也善解人意地让她们提前半个小时打烊。
这店里除了付筱七还有另外一名店员,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大妈。大妈一到点就换了衣服,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直接从后门走了。
付筱七锁好抽屉,准备去关电闸。
这时一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付筱七顿生警觉,一只手悄悄摸到柜台下的警报器上,脸上仍挂着职业微笑。
“欢迎光临。”
女人没说话,只瞥了她一眼就径自往里面走。
付筱七侧头看监控器,监控里女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店里乱逛,最后拿了一把水果刀走过来。
“麻烦你快点。”
这是女人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女人付完账离开后,付筱七锁上店门,像往常一样去仓库点货。货点到一半,仓库里的灯突然灭了。
这附近电路不稳,经常跳闸,付筱七已经习以为常。
她拿起手电筒走到门外检查电闸,刚到门口,她注意到有两个行色匆匆的人影正从仓库右边走来。付筱七立刻不动了。
仓库安的是单向玻璃门,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但里面看外面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付筱七再次见到了刚刚在超市里的古怪女人。她身旁还有另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
那个女人和付筱七之间就隔了一层玻璃,她能毫不费力地看清女人的脸。那是一张美丽的脸,月光将她的轮廓淡淡晕染,让她的美看上去有几分空灵和缥缈。
两个女人只是从仓库门口路过,一刻也没有停留,匆匆忙忙地走进夜色里。
两天后,付筱七从一个叫徐舟的中年男人嘴里,知道了那个美人的名字。
“她叫许姮。”
徐舟递了张照片给付筱七。
照片上的女人五官精致,气质却偏清冷,如同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
这样一张脸,哪怕匆匆一瞥,都能留下印象。
“我想请你去接近她。”徐舟神情严肃,眼里却藏着哀伤和不安,“我女儿两天前失踪了,我怀疑和她有关系。”
徐舟从手机里翻出女儿的照片,展示给付筱七看。
“这就是我女儿,徐妍。”
屏幕上的人,正是小年夜当晚冲进超市的古怪女人。
两周后,青市西郊五里桥,一栋出租公寓楼。
说好听的是公寓楼,但实际上就是升级版的学生宿舍。每层一字排开十个小房间,所有人共享一条走廊。
不过好在房间里面装修还过得去,三十平米的空间,一个人住也算宽敞。加上租金不高,整栋楼基本上没有空房。
付筱七是半个月前搬进来的,住在四层最靠里的那间房。
今天天气好,晴空万里。
付筱七特地搬了把小椅子,坐在走廊上晒太阳。冬天的太阳除了亮之外没什么威慑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付筱七眯起眼睛看向几十米开外一栋有年头的复式楼。
小楼建在一座小山坡上,房子的主人有心,在山坡底下和屋门口之间铺了条石梯,大概二十来阶,施工的时候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只可惜施工方审美有限,打造出来的石梯观赏性不强……
旁边忽然传来开门的动静,付筱七头一偏,看见何络绎从房间里出来。
何络绎是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住在她隔壁的隔壁。人很斯文,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打扮永远干净得体,笑起来格外温暖。属于那类带回家一定会讨长辈喜欢的男人。
付筱七和他当了一段时间的邻居,已经大致摸清了他的生活习惯。
每个周末的清晨,何络绎都会出门去朝阳公园跑步,十点左右回来。
“早。”
付筱七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其实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说不上早。
何络绎温和地笑了笑:“早。”
他手上提着一袋垃圾准备去扔,余光留意到付筱七门口的黑色塑料袋。
“要帮忙吗?”他客气地问。
付筱七立即点头。
“要!谢谢!”
何络绎是个老好人,这点住在这儿的人都知道。
付筱七搬来的第一天,就是何络绎替她把行李搬上楼的。
“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他把行李送到付筱七家门口后,斯文地笑着说,“以后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付筱七目送何络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将视线重新转向不远处那栋复式小楼。
有个女人提着一袋垃圾从房子里出来。
垃圾回收处就建在公寓楼和复式小楼中间,等女人走近,付筱七热情地朝她招手,大叫了声:“许姮姐!”
许姮抬起头,抬起空闲的手朝她摇了摇,然后继续不疾不徐地走向垃圾回收处。
刚巧和何络绎碰上,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许姮说:“好像我们经常能在垃圾桶旁边碰见。”
何络绎把两袋垃圾扔进垃圾箱里。
“因为你平时除了倒垃圾,都不怎么出门。”
许姮的确是深居简出。
她上下打量了何络绎一眼,不痛不痒地打趣:“收拾得这么精神,出去约会?”
没想到却猜中了。
何络绎苦笑:“家里人给安排的相亲,不去不行。”
“那我就预祝你相亲顺利了。”
“谢谢。”
两个斯文人站在几个硕大的垃圾桶旁边谈笑,从远处看起来,画面有点搞笑。然而付筱七还没来得及笑,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唐维周背着画板画架从里面出来,皱眉看着她,语气有点不耐烦:“你还真是每隔两天一叫魂,吊嗓子啊?”
“抱歉抱歉。”付筱七敷衍地道歉。
唐维周扫她一眼,转身走了。
付筱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
黑色短款羽绒服下露出一截卡其色的风衣,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脚下蹬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这身打扮很怪。
不过唐维周本来就是个怪人。
他每次出门的装扮风格都不一样。搬来这里的第三天,付筱七甚至还见过一个穿着灰太狼卡通套装的人从他房间里走出来。
这让她一度拿不准自己隔壁究竟住了几个人。
直到有一天,她散步回来,碰上唐维周在走廊上写生。他身后的房门忘了关。付筱七朝里面瞟了眼,除了满屋子的画稿外,她还看见了一排奇装异服……
“奇葩。”
付筱七摇头感慨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过了一会,她从口袋里摸出张小纸条,搁在阳光下看。
“小树林,晚上十一点半。”
付筱七打了个哈欠,把纸条重新塞回兜里,心里盘算着:下午接了个临时装修的活儿,干完回来应该差不多十一点。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香格里拉西餐厅。
自从香格里拉作为旅游景点火了以后,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开始借用这四个字。听多了难免觉得俗气。
何络绎坐在餐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喝水。
约好了十二点整,但他的相亲对象至今还没出现。
但何络绎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一幅气定神闲的姿态,看上去不像在等人,而是单纯来这儿打发时间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何络绎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水味,抬起头便看见一张精心收拾过的脸。
“没事。”何络绎微笑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也刚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代阳,你可以理解为无可代替的阳光。”女人笑容大方,朝他伸出手。
何络绎握了握她的手:“何络绎。”
他们早就通过各自的媒人了解了对方的基本情况,这样的自我介绍其实有点多此一举。
代阳说:“听说你初中也是津南的,我们还是同届校友,真有缘。”
何络绎笑笑说:“其实我那会就知道你,一班的代阳。”
“是吗?”代阳脸上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吃惊,“我都不知道我这么有名。”
这时候服务员送来菜单,打断了他们的怀旧。
代阳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只瞥了眼菜单就已经有了打算。
“一份五分熟的菲力牛排,蛤蜊海鲜汤,还要一杯冰卡布奇诺。”她向何络绎推荐,“这里的卡布奇诺很好喝,要不要试试?”
“谢谢,不用了。”何络绎谢绝了她的好意,“我胃不太好,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他抬头对服务员说:“一份意面和蘑菇汤。”
“好的,二位请稍等。”
服务员离开后,代阳继续聊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哎,那你以前是几班的?”
“七班。”何络绎自嘲地笑说,“每天早晨从你们班楼下路过,都要瞻仰一下你们这群尖子生在走廊上背书的风采。我记得你还考过一次年级第一。”
津南的一班和二班是尖子班,其它的都是普通班。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