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那张脸不愧是经受过电影镜头考验的，即使此时在苏笑妍面前放大了许多倍，也依旧是那么精致帅气。

尤其是他的眼睛。

苏笑妍在校园初见林深，就被那对眼睛迷惑住了。一颦一笑，林深就此走进了苏笑妍的心里，让她一厢情愿地决定非卿不嫁。

而此刻，那对眼睛里依旧满满地都是笑意，嘴角划出的弧度却是那么可怕。

苏笑妍的愤怒已经退却了，她开始手足无措。她看向大屏幕正在放映的自己和其他男人的激情动作，又看向林深捉摸不透的笑容，再是台下窃窃私语着的宾客，还有那些从未停止过拍摄和录制的相机……她还看到母亲已经背过身不愿看自己，父亲手里的高脚杯已经碎了一地。

全完了。

苏笑妍想起林深对直播的坚持。

全完了。

苏笑妍想起那个昏昏沉沉的夜晚，林深同样带着笑意，牵着她的手进入了夜场，又亲自给她递上了水。

她以为那是他在软化，她以为他终于也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她。

全完了。

苏家不会再要这样一个女儿了。父亲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全完了！！

苏笑妍从噩梦中惊醒，首先摸到了一手的眼泪。她起身，从床头柜摸到了一杯水，咽了几口，又全身脱力般地摔回了床上。

从那场婚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但噩梦从未离开苏笑妍。

她被定性成了“品行不端”。

在那场半途结束的婚礼之后，林深从未真的说过什么。他只是推掉了半年内的所有通告，在媒体面前半垂着眼，在被问到苏笑妍的时候，语焉不详地说着“请不要询问无关信息”，意思显然是“苏笑妍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未婚妻，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原因，显而易见。

苏笑妍出轨。

那场婚礼带来了一次“全民狂欢”。苏笑妍的背景始终没有被扒出来，但那个激情视频里的男人却被扒得清清楚楚。那是苏笑妍的青梅竹马秦棋，某某实业公司的小儿子，不学无术，玩儿点音乐，典型的纨绔。各类媒体和自媒体百花齐放，找出了苏笑妍和对方的各种合照，来证明“奸夫**”早有勾结。

舆论之下，秦棋被向来疼爱他的父母送出了国，送到了某个北欧小国家去学音乐去了。

苏笑妍则惨得多。

她被苏家断绝了关系。

当天晚上，苏家就召开了一次阵势不小的家族会议。那个苏笑妍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的祖母坐在最上首，父亲站得笔直立于一边。另有一些脸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亲戚，都无声地或站或坐在那里，沉默而又蔑视地看着苏笑妍。

苏笑妍跪在那里。

老祖母操的普通话带着吴语音调，寻常人并不易懂，落在苏笑妍耳朵里，却是句句清晰。

“苏笑妍，这是你自择的婚姻，原不是我们逼你选的。”

“上一回你跪在这里的样子，我尚且记得，你记得么？”

苏笑妍叹气，点头。

老祖母继续道：“上一回，你为的林家娃儿，求我撤回你和顾家的婚约。你说你与林家娃儿两情相悦，你此生非他不可。你父亲、你舅舅都说不可，唯独我力排众议，答应了你。”

苏笑妍神思恍惚，依稀看到了那个尚且沉浸在喜悦中的自己。

“我如今虽老，老得和那些规矩似的，但却也年轻过，也知道何为情，何为爱。那时我看你一片真挚，多少了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加上林家娃儿是个有出息的，我才允了你！而你！”

祖母声音一顿。

“而你，得陇望蜀，三心二意，毫无廉耻！我们苏家起势，无外乎忠义廉耻四个字，你一个女儿不谈忠义道也罢了，如今却在外头，将苏家的‘廉耻’二字尽皆丢了。”

“我苏家，绝无这样的人。”

记忆里母亲的哀哀哭泣和苏笑妍此时自己的哭声重合在了一起。

苏笑妍心神不宁地打开手机，看到已经是早上六点，是便利店交接班的时候了。

苏笑妍人生前二十年都在养尊处优中度过，学习的尽是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在谋生上毫无助益。如今一朝被家庭扫地出门，只好做些最没有门槛的事情来谋生了。

婚礼一事不仅丢尽了苏家的脸，也丢了她苏笑妍的，于是至少跑到这偏远的县城来。

她睡眼朦胧地脱换睡衣，浑然不知这间她幸运地低价租来的出租屋里，正有数处红光闪烁。

那是摄像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