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多年而过,杨太年已是一名二十岁的青年。
黑丫也十八岁了,不过现在不再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大姐头模样,而是跟在杨太年身后满嘴甜甜的喊着“太年哥”。
大奎大田也在,四人在镇子的哨塔上眺望着远处。
“太年哥,爹他们不会有事吧?”黑丫问。
如今的杨太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在大黑镇的几年里他谨小慎微,潜移默化中完成了蜕变。
“看!有人来了!”哨子眼尖迅速发现了远处逐渐放大的几个黑点。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杨太年皱了皱眉头。出去时可是足有五十多人,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黑丫抱紧了杨太年的手臂。
待到几匹马临近,大家才看清马上的人。
浑身都是血缺了一只胳膊的黑胡子向着哨塔喊叫了一声,大门被迅速打开。方一入镇子,黑胡子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不省人事。
余下几人也是人人带伤,其中两匹马上分别背着两具尸体。
大奎与大田脸色骤变扑了上去痛哭嘶号,竟不敢置信自己的父亲就此离去。早上队伍出发时,他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但半日的光景,竟是如此残酷!
黑丫也伏在黑胡子的身上哭了起来,杨太年一把拽开她:“马骝,狗子,快把爹抬回去!把叔公找来看看!”
一年前,喝大发的黑胡子一把抓住杨太年,嚷嚷说:“老子就是没个儿子,你小子以后就是我干儿子啦!”
杨太年只当黑胡子是发酒疯,不曾想他还真放在心上,一直缠着杨太年,直到他喊了一声“爹”。
两名青年找来一块门板,抬起黑胡子便跑向大院。杨太年吩咐哨子们加强警戒,又招来一些汉子帮忙抬扶伤员。
处理完了门口的事情杨太年一行人走进院子,一名身穿长衫的老者正在给黑胡子上药,老者在伤口上均匀的撒上药粉,而后绑上绷带。
“叔公!”杨太年几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老者。
老者是自己来到镇子上的,这个镇上多是土匪们的家眷,上千号土匪意味着上千户人家,外加许多逃难的流民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老者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只是一个土匪因为他留着辫子而要强行给他剪掉,却被老者几招给打翻在地,当黑胡子气势汹汹带着人找到老者时,见到老者的黑胡子愣了愣,恭敬的叫了一声“三叔”便带人离去。
自此,老者开着镇上唯一的药铺。
老者点头回应杨太年几人,又继续在黑胡子身上扎了几针,这才停下。
看了看几名狼狈不堪的随从,一边为他们包扎一边问:“怎么回事?”
几名随从愤怒得满脸通红:“该死的老山寨!他们和县城的守卫团联手阴我们!”
杨太年与老者皆微微蹙眉,老者轻轻用手指弹着桌子:“不该搞到一起的搞在一起,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杨太年知道,若单论老山寨,比黑胡子的大黑镇差了一截,那县城的守卫团也奈何不了黑胡子。
但如今两家居然能凑到一块来阴黑胡子一把,看来外边真的是大乱了!这世道只有乱得让他们有危机感,他们才有联手的可能。
杨太年望向老者:“叔公,我们该怎么办?”
老者叹了一口气,看看杨太年又看了看黑丫,只说道:“等他醒罢,他早已有所决断!”
看着老者离去的背影,杨太年有些诧异。黑胡子若是早有决断,怎么还会冒险赴会?
独自坐在房间,杨太年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手枪。
傍晚时分刚刚吃过晚饭杨太年就知道黑胡子已经醒了,但他却没有立马去看望。
熟稔的拆装枪支,检查弹药,而后杨太年又看了看窗外淡淡的夜幕,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将枪重新放回一个小箱子中。
起身出门,杨太年径直走向黑胡子的屋子。
黑丫正给黑胡子喂水,杨太年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黑胡子床边,以至于没有看见如塑像一般枯坐于角落中的老者。
见到杨太年黑丫轻呼一声,黑胡子艰难的靠坐起来,杨太年急忙帮他坐正。
黑胡子看看杨太年,又看了看黑丫:“太年啊。”
杨太年复杂的看着黑胡子:“干爹您说。”
听到这声“干爹”黑胡子愣了愣,苦涩一笑,随即又爱又怜的看了看已是大姑娘的黑丫轻声说:“太年啊,你们也长大了,我不行了,以后黑丫托付给你了。”
“是。”杨太年轻声回应。
黑丫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但也有着浓浓伤感,黑胡子伤得太重,身上有好几处枪伤,又断了一只胳膊,而镇子上的医疗条件太差,谁也不知道黑胡子还能够撑多久。
黑丫把头低下劝慰黑胡子:“爹你放心,我会听太年哥的话。”
“咳咳,可惜了,看不见我的外孙啰!”黑胡子嘿嘿一笑,不禁咳了起来:“丫头,你先出去,我和太年有话说。”
“坐吧太年,”见黑丫出去,黑胡子无力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左手,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杨太年腰板挺直,坐在黑胡子面前:“什么东西?”
“虽然当年的事,主要是老二老三干的,但是我并未阻止他们,这相当于默许,所以我也有责任,你方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你的情绪不对,你要是怪我,就动手吧,但是照顾好黑丫。”
一连说了太多的话,本就伤势过重的黑胡子,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我不怪你了,”杨太年面无表情,淡淡的说:“我怪的是这个世道,还有自己的弱小。”
黑胡子重新躺下,尽管艰难,但是他拒绝了杨太年的帮助:“你的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我相信大奎大田那俩小子不是问题,其他的兄弟,只要你娶了黑丫,一切都好说。”
房间里一片寂静,黑胡子直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杨太年坐在床边,神色漠然。
角落中的老者轻声开口:“你先回去吧。”
“叔公!”杨太年微微吃惊,急忙躬身,而后退了出去。
两日之后,杨太年迎娶黑丫,黑胡子在病床上将权柄交给了他。这既是一份补偿,也是一份希冀。
五日后黑胡子因伤势过重,伤口感染而死,杨太年按照他的嘱托,将之葬在了大奎与大田二人父亲的旁边。
至此,上一代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再次团聚,再也不会有人在茶余饭后猜测老二老三的死,大奎与大田各自顶替了他们父亲的位置。
大田找到杨太年:“大哥!叔公自己背了包袱走了。”
“由他老人家去吧。”杨太年站起身,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