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之时,观山镇后山山腰之下,两个年轻人正坐在小路旁边的一处大石头上。看着雾气渐渐散尽的镇子,依山傍水,熏烟寥寥,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赵聿以前每每上山背瑛铁矿时,都喜欢坐在这里歇歇脚,看着山下不远处的牧童牵着老水牛在河堤旁悠悠吃草、看着镇子上的老人都聚集在郁葱的槐树之下谈天论地、看着懵懂学童背着竹箱一蹦一跳的去往私塾、也看着李佩家的豆腐店开门营业。
不知为何,赵聿就是这样看着便会觉得心里有异常的平静。
说起私塾。那是六年前镇子来了一位远游的读书人,这人来此不久便把镇子的最里边的一栋宅子买了下来,办起了私塾。
这位读书人不好露面,不过为人却极其随和中正,即使不常露面,也是给镇子上的人们留下来很好的印象,赵聿每当想起这位曾先生的模样,都是有一种儒雅的感觉。
赵聿和岳游歇息片刻后便继续向山里走去,山间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茂密高大的树林,赵聿已经在这条小路上来往许多次了。
正所谓曲径通幽,小路的尽头有一汪清泉潭水,凛冽的山泉在七月的天气里冒着丝丝凉气。
路到了这里便不再往高处走了,往上是以往张老先生带着岳游采药的地方,那些有价值的珍稀药材只有深山老林里才有。
然而那里边是没有路的,只有靠采药人一步一步的摸索出来。
往前就是瑛矿洞的地方,瑛铁有个特性,如若四周灵气充沛,便会吸纳四周灵气强化自身体魄。
八年前陈我真来到镇子上,开了一间铁匠铺,随后就在这后山开辟了这瑛铁矿脉洞。
据陈我真说,观山镇这后山瑛铁矿脉已经被四周灵气浸淫几百年之久,其硬度已是极高。是铸造兵刃的首选材料之一。
按理说允朝疆域之内,一旦发现列如瑛铁,仲金这类矿脉便会收缴管制。但不知为何这处矿脉却没有被收缴。
赵聿把背上的背篓放在路边,看着正趴在清泉边上喝水洗脸的岳游说道:“我们先上山找找药材和你之前说的那玩意儿,然后回来的时候再去矿洞里边挖点瑛矿回去如何?”
岳游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抬起头看着上边幽黑的林子。
“嗯,也行。那我们走吧,我们可得找到老头说的那个好东西。”
说罢便起身从背后的小背篓里摸出一把柴刀拿在手中,在前边开起路来。
赵聿见状也从背篼里拿出一把小锄头,跟着岳游向着山上爬着。
就在赵聿两人在密林里奋力的走着,刚刚清泉旁就来了一位年轻人,这人手提三尺长剑,系着白玉腰带,上悬着一枚上刻‘晋神’二字的白玉佩。
整个人看起来器宇轩昂。
相比之前气息略有起伏的赵聿来说,这人气息却极为平缓。因为昨晚小雨而变得略微泥泞的小路,也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仅仅是鞋边有些许泥土。
年轻人看着二人开辟的山路,眼神逐渐狠厉,手中长剑不禁又捏紧了几分。
岳游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所到已是林荫密布,岳游寻着一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赵聿靠在旁边一棵松树上往山下望去,已看不见小镇,只有蒙蒙白雾而已。
赵聿自语道:“奇怪,以往在这里应该是看得见小镇的,况且现在接近午时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气。”
一旁的岳游听见他嘀嘀咕咕的。
“你一个人在那里说什么玩意儿呢,前边就是老头带我采药的地方了。”
说着,岳游从胸口的衣服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赵聿说道:“喏,这是老头画的草册,还有采摘的方法,你拿着,可别弄丢了,不要然回去老头非锤死我不可。”
赵聿上前接过册子,翻看着说道:“毕节根、珖坞草、长亓……,”
上边花草样式,习性,生长环境等等真是一应俱全。
“嘶,你不用么?这里边的草药我听都没听说过,话说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看合适吗?”
岳游淡淡一笑,摆摆手。
“我不用,这书老头都逼着我抄写不下千遍了,我看着都想吐。再说了,我们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外人,老头不会说什么的,放心吧。”
说着站起身子。指了指一个方向道:“你从这边找吧,看到拿不准的就喊我,记住可别乱碰啊。”
然后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走这边,可别走太远啊,指不定有什么长虫野物之类的呢。”
赵聿也没说什么,朝岳游点点头就向着岳游所指方向走去。
林中杂草密布,每行动一步都很艰难,赵聿需要用力撇开半人多高的杂草荆棘,然后一只手拿着药册弓着身子寻找有没有特别的草药。
不知找了多久,赵聿抬起头四处望了望,不见岳游踪影。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阳光穿过林中树叶,星星点点。此时的林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昏暗了。
突然赵聿看见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照在不远处的一株红色的小草之上。赵聿连忙跑了过去蹲在旁边仔细观察。只见这株小草通体朱红,露出地面的部分长约为五寸,上边有四片叶子,在四片小叶子上边还有一个像花骨朵的东西,像是会长出一朵小花儿来。鲜红色的小草在此显得格外的夺目。
赵聿心里纳闷了,怎么跟岳游说的不一样啊?他没有见过这东西,册子上翻了半天也没有。
于是赵聿站直身子,正准备大声呼喊岳游的时候,只听耳边响起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
“小子,你在找什么?”
赵聿听闻顿时头皮发麻,连忙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顺手将那把小锄头藏在了身后。还用脚蹭了几片叶子盖住了朱红小草。
只见明桓从一棵大松树上跳了下来,用手拍了拍衣服,显得那么从容。
“小子,你刚刚蹲在那里看什么呢?看的那么入迷,连我都到你跟前了你都不知道,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大智若愚呢?”
明桓右手轻轻一扔,那把长剑鞘就**入泥土之中,随后右手握住剑柄,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赵聿。眼中有着藏不住的戏谑。
赵聿看着明桓的动作,知道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但是现在岳游这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远来是客,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兄台,小子赵聿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还望兄台能够不计前嫌。”
赵聿没有说他刚才在看什么,说了估计也只会使情况更糟糕。
“呵呵,你叫赵聿啊?”
明桓嗤笑一声。
“我该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昨日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我好歹也是师尊亲传大弟子。晋神谷未来的供奉啊。”
明桓说着,慢慢的抽出那柄长剑。
“可是现在别人只会叫我软脚狗,无论我以后成就怎样!你说这都归功于谁呢?嗯?”
赵聿后退着,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表情逐渐狰狞的明桓。心知完蛋,难道又要穿越了?于是便用尽全力的大喊。
“你娘的岳游!快救我!”
见此,明桓也不再多说什么,躬身右脚用力一蹬,以极快的速度,长剑直取赵聿面门,长剑丝丝寒光,轻吟之声顿时使得虫鸟之声皆闭。
赵聿额头冷汗直冒,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挡在面门上等死。顷刻后只听‘叮’的一声,似有金属碰撞之声,原来明桓一剑刺在赵聿手中小锄头之上。
明桓眉头微微一皱,手臂被震的有些发麻。明桓顾不得其他,随后又是一剑撩向赵聿脖颈之处。
就在剑尖即将划破脖颈动脉之时,赵聿像是被人扯走,犹如风筝一般撞上远处的大树上。
赵聿趴在地上用力的咳嗽着,身上哪哪都在痛,他用右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还好伤口不是太深。
他用手撑着身后的大树站了起来,看向之前的位置,那里站着一个以出拳之姿的人影。刚刚他所靠之树被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看的他一阵后怕。
明桓见此击不中,正要看向来人,就被人一拳打中腹部倒飞而去。明桓左手捂住腹部,右手执剑插入泥土单膝跪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来人。
“岳游,咳咳,还挺有劲儿,不愧是一境莽夫。”
岳游没有多说话,只是给他摆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明桓呵呵一笑:“等着,晋神谷可不是你们能得罪的起的。”
说完,明桓迅速向后一跃,拿起剑鞘便直跃而去,消失在山林之中。
岳游见明桓走了,一下子便瘫靠在树上,气息也有些紊乱,赵聿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差点死了”
“……,大哥我那么老远一口气跑过来,还给了那小子吃奶的一拳,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说我。”
说着捡起刚才赵聿落在地上的锄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聿沉默了一会,本来自己的麻烦没打算给岳游说的,害怕他咋咋呼呼的找人理论。
岳游转头看向他没好气的说道:“你倒是说啊,把你都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赵聿整理了一下思绪,无奈道:“昨晚一个自称张嘉裕的人来找过我,说你张神医已经把你培养成一境武夫,只要有张神医在没人敢动你。现在镇子上来的外乡人已经知道我们知晓的事情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出于张神医还是什么缘故,没有向你我动手。”
岳游听完呵呵一笑。
“我家老头还有这威力?那我可不得横着走了?不行等会我得回家拷问拷问。”
岳游把手上的锄头递给赵聿。
“你可别怪我没有告诉你,只是我家老头不让我瞎嚷嚷,说这不合高手之道,高手都是低调的。”
赵聿接过锄头笑道:“我有你这么厉害的兄弟高兴还来不及呢。”
随后慢慢悠悠的站起身子指着前边被他用树叶盖住的小草说道:“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什么草。”
岳游定睛一看,朱红色的小草周围似有白雾旋绕。岳游用手擦了擦眼睛,连忙爬到跟前。
“这就是龙津草,只不过怎么和老头说的不一样呢?怎么多了几片叶子?这周围灵气四溢你看到没,好东西啊。”
岳游嘿嘿的搓着手道。
赵聿看着像是见着小媳妇儿似的岳游,无语道:“至于吗?话说灵气是什么,我怎么没看到。”
岳游指了指旁边白色像雾气一样的东西说道:“就是这个啊?你看不……”
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岳游看着赵聿疑惑的脸庞默不作声。
赵聿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个世界里,能够修行和不能够修行的到最后无论如何都会行将致远,分道扬镳的。
像是岳游这种武运极好,又有一个很好的师傅指导。迟早会离开这里,不会居之一隅。到那时候也是他们分别之时,只是这一分别就再难再见了。
这这世界里,修行者和凡人有着天地之别。
气氛略显沉闷,赵聿微微一笑打趣道:“你小子以后可得给我挣面儿啊。不想这些了,快把这草采回去给张神医看看吧。天色也不早了,还得挖瑛铁呢。”
岳游看着一脸故作轻松的赵聿,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明白,站在高处宽慰别人就是在诛心。只是他心中已有打算。
岳游和赵聿二人采摘了龙津草后,收拾收拾便往山下而去。
…………
云洲,土地极为广阔,一洲大地之上坐落无数王朝,在云洲极东之方,靠海之处有三座极高之山,似可入云中,主峰名为垚山,山下有一城,名为垚城。
此城颇为繁华,船舶港口众多。在主峰垚山右侧峰名为喾峰,山上坐落跨州飞行港口数不胜数,其中有不少远游修士都在这里聚集来往。
主峰垚山山顶大殿内,有一男子正在面前的案桌执笔,字迹飘摇,旁边有一少女。
“师尊,清洲燊朝覆国了。”
男子握笔之手一顿。
“他怎么样了?”
少女怯怯道:“据说……据说随燊国赴死了。”
男子停下手中之笔,放在笔架上,叹了一口气。
缓缓说道:“我早该知道的,他与我是年少时旧友,他之陨落,我心愤懑不能平静,倘若我刻意压下这愤绪,我之境界则止步于此。”
少女眼神明亮。
“师尊,您是要……”
男子转头看着少女微笑着说道:“倵儿,你愿随为师远游清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