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闻本想赖到天亮,奈何言溪一直催他回宫。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离开。
临走前,他在尚书府外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中,有人走了出来,跪地:“主子有何指示?”
萧景闻淡淡看了他一眼,“盯紧他,有什么事汇报给本宫。”
“是。”
“记住,事无巨细,尤其是关于慕容星。”
“属下谨记。”
萧景闻满意地点了点头,闪身离去。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回宫,反而去了京中最大的舞乐坊——玉兰坊的后院。
对方好像知道他要来,房中灯火摇曳,炭火正热。
萧景闻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头也不抬地说:“如何?你心上人可还喜欢?”
萧景闻动作一顿,反身关门,走近,看了看眼前长相十分年轻,实际快年过耳顺的男人,稳稳坐下,“舅舅怎知我是去见心上人?”
姬无殇抬眸,合上手中的书,笑意吟吟,“依照你的个性,怎么会费尽心思来我这里求药,还亲自下厨,半夜三更不睡觉,还带着一些吃食,若不是见心上人,我实在想不出你去见谁,说吧,是哪家姑娘?我也好给你掌掌眼。”
萧景闻抿了抿薄唇,“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姬无殇一愣,想到什么,瞳孔地震,“闻儿啊,这可使不得,他人之妇怎可惦记?你们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赶紧断了吧。”
“……”萧景闻一脸黑线,“舅舅你在想什么?”
“不是啊?不是就好,吓死我了。”姬无殇拍了拍胸口,但下一刻,萧景闻的话直接令他心脏直突突。
“他是男子。”
姬无殇:Σ( ° △ °|||)︴!
姬无殇好一阵子,才稳住心神,“闻儿,我一把年纪了,不经吓,你别唬我。”
萧景闻沉默。
见状,姬无殇也跟着沉默了一瞬,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你总得告诉他是谁,我也好看看这小子怎么样。”
“他……是楚尚书嫡次子楚言溪,相识以来,他总会有意无意帮我,甚至在宫中打点,让我少受些苦。”说着,青年不自觉嘴角噙着笑。
姬无殇啧啧赞叹两声,“看你这个样子,真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既然如此,我就替你们算算这姻缘命数如何。”
萧景闻点了点头,将言溪的八字说出。
姬无殇听闻后,拿出龟壳铜钱,摆弄一通。
萧景闻见此,有些紧张。
随着时间流逝,龟壳出现裂纹。
姬无殇看着那裂缝纹路,脸色猛然一变,神情凝重。
见他如此神色,萧景闻的心不由得高高提起,“舅舅……”
姬无殇抬眼看他,沉声道:“闻儿,你和他命中注定……相生相克,此生无缘。”
“相生相克,此生无缘……”萧景闻顿然握紧双手,仿佛一下子从天堂跌入寒冷的地狱,刺骨寒凉,心脏那股抽痛又上来了。
他浑身微微颤抖,脸色微白,有些仓皇,“可有破解之法?”
姬无殇摇摇头,语气沉重,“闻儿,尽早……断了吧。”
断了?如何能断?
他已经回不了头。
萧景闻指尖颤抖,强装镇定,“舅舅,我一直认为命不由天定。”
姬无殇张了张嘴,神色复杂,想说什么,萧景闻抢先一步,生硬转移话题,“一月后,皇帝的寿辰之时会生异象,舅舅可趁机出面,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说完,他起身,行至门口,身后的人道:“你忘了我是谁了吗?”
萧景闻身体僵硬。
他当然没忘。
姬家是千年巫族世家,每一代中,若有谁生来白发即为族中拥有通天本领的占卜师,可知前尘,可看未来,但他们通常隐居,很少与外人来往。
然而,许是窥探天机过多,姬家遭遇天罚,子嗣凋零,四十年前还被外界知晓,灭了族,只有姬无殇和萧景闻的母妃兄妹两人逃了出来,但途中走散,五岁的母妃被人收养,而十七岁的姬无殇则东躲西藏,隐姓埋名。
外界都以为姬氏一族死绝,再无通天占卜师,可他们不知道姬无殇就是生来白发的占卜师,上一代占卜师知晓族中有难,便故意隐瞒他的身份,将其白发染黑。
直到二十年前,他母妃的身份被人怀疑,众人抽丝剥茧,认定姬氏一族未灭,开始暗中寻找姬氏后裔。
所以姬无殇说的话不是假。
“闻儿,你们不会有结果,不要一意孤行,否则只会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如何不知这样的道理,可一想到要硬生生让那人离开自己,萧景闻就痛彻心髓,难以割舍。
如果重生一世只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他重生又有何意义?
萧景闻轻声嗤笑,笑声中充斥着一缕缕苦涩和悲痛,“舅舅,你可知我如今为何会站在这里?”
上一世,他临死都还在想着楚言溪,不愿放手,所以他想,自己的重生定然也是为了他。
要他放弃,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姬无殇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曾经已经错过一次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错过第二次。”青年站直身体,眸色沉沉,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即使是天道!”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头也不回。
姬无殇重重叹息,低头看着卦象,仔细研究,希望能够找出破解之法。
…
大雪落了几场之后,天地开始回暖,地上积雪渐渐变薄。
一转眼,东离皇的生辰已至。
和上一世一样,但东离皇觉着以往生辰宴甚无新意,没多少兴致,于是淑妃提出在行宫举办春猎,增添乐趣。
当天,文武百官带着家眷一同出行,言溪此时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往外看。
他大哥长得俊美英气勃发,骑着马,威风凛凛,惹来一些小姐丫鬟频频偷看。
言溪嫉妒得很,不服气地说:“大哥,我也要骑马。”
楚君尧皱眉道:“别闹,大夫说你寒气入体,不能受寒,若你骑马,吹着寒风,肯定又要病上一阵。”
“可是我今天穿得很厚,肯定没事的。”言溪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笑嘻嘻地说。
“不行,半个月前,你非要出门,回来又发烧了,浑身不对劲,难道你忘了?”
言溪噎住,作鹌鹑状,他只是去女主暗中开的酒楼刷刷存在感罢了,顺便搓一顿,谁知道不小心喝了一点酒,发了酒疯,拉着女主在雪地里玩了半个时辰的雪。
后面他好像完全醉了,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但等他醒过来后,柳叶就说,他又烧了一天一夜。
打那天起,楚尚书和楚君尧坚决不让他随意出门。
可是,他真的要闷死了,就因为这个破身体,搞得他像个小姑娘似的,上一世除了偶尔去国子监上学,就是天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啥也不能干,现在又要开始这样的生活,真是煎熬。
言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就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楚君尧板着脸,强行拉下车帘,“你再说,我命人送你回去。”
“……”
一听这话,言溪慌了,那可不行,今天有一场重要剧情,女主被他嫡姐设计,在山林中迷路,遇到老虎,男主也因为淑妃的儿子使坏,进入黑熊领地,女主惊慌乱跑,就和男主碰面,两人抵抗一阵,却掉入悬崖。
然后,两人就在悬崖下互帮互助,度过好几天,感情升温。
这种事绝不能发生,要不然,任务难度升级。
“别啊大哥,我不骑马了,你别送我回去。”
楚君尧知道他玩心大,怕他跟自己置气,苦口婆心道:“言溪,不是大哥不准你骑马,是大哥不得不这样做。
你是早产儿,身体不比常人,平日里本就容易生病,之前又落水,那么冷的湖水,你泡得太久,现如今你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
你年幼爱玩,是天性,大哥本来不应该束着你,可是……娘她拼死生下你,我和爹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好好的。”
闻言,马车里的言溪垂下了头,闷声道:“大哥,对不起。”
都怪他太冲动,忘了自己不会水,还逞能救人,反倒是把自己给搭上了。
外面的楚君尧这次没有回应。
言溪扣扣手,还以为他在生气,便安安静静地发呆。
忽然,眼前一亮,车帘被掀开,楚君尧牵着一匹马在外面,笑道:“还不出来,不是要骑马吗?”
言溪惊喜,急忙出去:“谢谢大哥!”
然而,等他下了马车,才发现萧景闻在他身后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他。
楚君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朝萧景闻微微颔首,转头对他说:“这马是九殿下让我牵来给你的,还有这个披风,你穿上。”
闻言,言溪这才看见他抱着一件毛茸茸的靛蓝色披风,手感柔软,摸着极为暖和。
言溪爱不释手,乖乖穿好披风,骑上马,眉开眼笑。
雪白的毛领衬得少年的笑容耀眼夺目。
“大哥,我过去和殿下道谢。”
“去吧。”
“驾。”言溪骑马来到萧景闻身边。
萧景闻今天穿了一身月华色锦袍,头束金边发带,即使面无表情,也多了几分儒雅的味道。
见他过来,面色柔和:“可还暖和?”
言溪点头,“殿下,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不应该和皇上他们一样在行宫吗?
萧景闻沉默了一瞬,低低笑了声,“我想你了。”
这几天忙着部署,都没时间去看他。
什么鬼?什么叫想他??
言溪心下慌乱,男主在搞什么飞机?
这话听着很暧昧啊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跟你搞对象呢!
“哈哈哈,是吗?我也挺想殿下的。”言溪尬笑。
萧景闻眼睛亮了,“当真?不如,今天你跟着我?”
“……”我就客气一下。
跟着你,我还怎么去救女主?
“殿下,我大哥说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言溪故作为难。
萧景闻笑意不减更浓,“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在行宫呆着,不要轻易出去。”呵,千万不要被我发现你又去见慕容星……
又来了又来了,瘆人的笑容。
言溪内心慌兮兮,面上笑嘻嘻,乖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