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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国的天空从来就没有星斗,青年穷目远望半天也未发现任何除了月亮以外的东西,不由得撇了撇嘴。任凭凉风吹动衣衫,继续百无聊赖。

他相貌平平,神色寡淡,手中酒壶不停摇晃着。一口口温热下肚,给原本深邃敏锐的双眼增添了些许迷离。

青年名叫于意,无任何亲眷,自小便在这东昏村里生活。据说他是被村民在郊外山洞里所发现的,奄奄一息时捡回了条命,挨家挨户轮着管饭将其养大。

于意如何被发现的,并且为何在村子里地位特殊,还涉及一番说法。东昏村背靠丕田山, 此山属南岭一条旁支,而其再往南便是冕国有名的龙峰—中南峰。那天深夜,一阵轰隆巨响把村子惊醒。第二天一早一众人循声赶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原来横堵着村子导致东昏村闭塞落后的罪魁祸首,丕田山,竟如人间蒸发一般,只留下一地碎石和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山洞。几个胆大的村民拿着火把往里探寻, 便发现了当时已陷入昏迷的小于意。

这般动静自然引起了上面注意,而后卞州下来了专门调研的人,其内有风水大师考察指明,丕田山没了,中南峰势如龙首一路跌宕盘结,经南岭凹陷如龙骨所衬,通东昏村直达北部龙尾月牙谭,俨然一条龙脉。

这岂不是说东昏村要出大才了?村长于慈当即先沿自己姓氏给于意取了名,意为天意。

好巧不巧,村里给小孩抓阄那天,小于意本向着一把玩具木剑晃晃悠悠走去,结果脚下突然一绊,身子跌跌撞撞扑倒在地,再起来时手里就多了个印章出来。这可是几十年来没有出现过的预兆了,加上龙脉的说法,村里人纷纷欣喜若狂,认为其是神仙所转世来造福东昏的,将来一定是位极人臣,怀着愿景便供他去县城做了书生。

于意天生聪慧,起初在学问上也走得顺风顺水,并未辜负村子的期望。十七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名气一路传到府上,在县里更是被誉为神童。本以为其会继续高歌猛进,哪想在乡试放榜后被浇了个透体冰凉,一次失利,算不得什么。可接下来他又是连续三次不中,转眼已是二十有四。

“神童”之名无人再提了,都当他是个昙花一现的主。若放到一般人身上,定是要争口气,搏个不成功不罢休,再说二十四岁的秀才也算是难得了,沉淀个几年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但于意豁达的令人发指。他眼瞅着自己整个前半生醉心于书海,却依旧应付不过这刻板腐朽的科举。况且此道并非自己所钟爱,索性不再执着于此,便放下书卷,经常出没于风花雪月之地,日日放浪形骸。

冕国尚文,在安定年代也极少有战事发生,“唯有读书高”实实在在是人心所趋。而于意这样经典的反面教材自然少不了遭他人嗤笑,成为了声名远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县城厮混了两年。以往为人写字摹碑所攒下的积蓄也花了个七七八八。他对外人说再无意功名,不屑因区区举人而浪费大半辈子,且早已看破红尘,干脆回乡另谋他路。就在一片笑骂声中,离开了那浮沉之地。

个中缘由其自己也难以说清楚。

一来是信心也确实已被消磨殆尽,再没了什么进取之心。二来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呼唤着自己,引导着自己做种种决定。于意一向信奉命格论,认为这是命数所在,常以此宽慰自己,不再挣扎。

于是其就这么回了村子,靠着多少是个秀才,在村子里混了个教书先生。因被免除了沉重的赋税徭役,生活还算是清闲。

又是两年过去,于意一直在村子里安分守己地教书,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也再无波澜,仿佛只是一时的意怔。

当年同窗飞黄腾达的消息陆续传来,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中的痛惜或鄙夷,他皆置若罔闻。只是日复一日的教书,饮酒。

“最近定是要有大事发生,这左眼皮已跳了些许时日了。”

于意自言自语着。

他不禁又回想起昨夜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竟一身青金色龙褂,傲立于一个云雾缭绕的巍峨殿堂内。身边人更是奇异非常,有龙首人身者,有样子凶悍口吐人言的白虎,若干身穿道袍的老少,来往皆是飞天入地。种种发着光的物件萦绕在自己身边,玄妙莫测。然而画面一转其又来到了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视角更是诡谲。几个看不真切面目的人围着他,口中念念有词的,自己伴便随着周围诵声慢慢飞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实际上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其记事起,就常常会梦到类似的梦境。有时是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奇珍异兽,有时是样子可怖的鬼怪。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梦中出现的一对夫妇,尽管看不真切面目,他却无比笃定的感觉到那就是自己的父母。

“父母…若您二老还在怎不来看看儿子?”

昏沉之意愈发浓重,于意不知不觉已趴在其屋前的石桌上。

酒壶打翻在地,眉头舒展下,鼾声渐起。

……

“师兄,以前可不曾发生过这种情况,那人怎会又突然暴毙而亡?“

“我也不清楚,不必多想,咱们只顾奉师门的命往里填充好人数就行了。“

“那诡异之物究竟从何而来,源源不断的吞噬着人。”

“你整日不把心思放在宗门上,所知自然甚少。我听师父谈及过,据说此物是主动降临在寒渊里的,它似乎在利用其中的极寒之气凝结着什么。“

“那它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把活人当做祭品一样供给它。“

“不知道,师父说其是个蕴含大神秘的东西,它好像也在等待着什么。供给他自然是因为宗门也在试探,开始试着将一些人送进去看看什么反应,没想到似乎还投其所好一般。反正都是老祖们谋划的事情,你我不必揣测了。“

“可这已经是数万条横尸了,咱们无异于是送那些凡人进去赴死啊。“

被称为师兄的男人神色阴沉,如何伤及凡人他毫不在意,只是被师门安排来做这种差事心情自不会好到哪去。

“又不是你我决定的,有什么办法呢,前面有个村庄,下去看看。“

此刻若有人看到这一对男女大概会惊骇不已,高呼仙人下凡,二人此时正踩着一面类似毯子的东西围绕村子缓缓飞行。

符箓,收!“男子变幻手势打出一道法决,那毯子一样的东西便成手帕大小被其收入囊中。

“师父的这飞符箓当真是件宝贝,他老人家修为已入臻境可肆意凌空,何不直接将此宝传给我呢?“

二人皆穿一身蓝色羽衣,胸口处纹有“寒“字,颇有出尘脱俗之感。男子黑发飘拂,面容冷峻,略微有些狭长的双眼和状若鹰钩的鼻子为其更添几分阴翳之感,被其叫做师妹的女子模样普通,只是犹如一泓清水的双目让人顿感澄澈,十分耐看。

“宗门方圆万里内的村庄基本就只剩些老弱病残了。以后就从此地开始往外扩充。这还有个醉汉,哟,看样子还是个穷酸书生。”

男子说罢捡起地上酒壶,凑近壶口闻了闻。

“你可知为何宗门令我们只抓凡人吗?”

那女子似正有这疑惑,当即说道:

“不知啊。”

“说来倒也奇怪,此物明明通灵,却似与我们修士十分排斥,似不屑一顾般,只有凡人才能入其法眼。”

其又上前对那书生打量一番。

“可惜了,身子骨偏弱,估计连寒渊都进不了。只能先放寒窟做边角料了。”

女子秀眉微蹙,犹豫了半响开口道:“师兄,我们大不了找些荒野村夫交差就好了,何必又要为难一个书生呢?万一以后也是个济世之臣。”

“哼,你看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师妹,我们长途跋涉不远数十万里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村庄,既然其为此地一员,怎能将其排除在外。听命行事,别横生枝节!“男子知晓女人动了恻隐之心,不禁冷哼一声。

“你我分头行事,将青壮年皆收入灵袋中,利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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