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铁卫东悻悻而回，将手中的水平尺交给了张师傅，想了想那张放在黄文国家里的图纸，天生的倔脾气冲了上来，转身又往黄文国家里跑去。

刚要出门的黄文国看他又跑了回来，向他问道：“又要拿什么东西了？”

“黄老板，那张图纸真的有问题，你跟我进去，我将发现的问题指出来，如果你觉得我说错了，你扣我一天工钱。”铁卫东咬牙说道。

黄文国一听，愕然了，心想这孩子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对着他喝到：“捣什么乱？这图纸我自己都不会画，你懂什么？”

“两天，我说错的话你就扣我两天的工资。”铁卫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着铁卫东脸上的表情，黄文国纳闷了：这孩子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好吧！我就看看你能说个什么一二三出来。”说完，领着铁卫东进了屋。

两人走到桌子的图纸面前，铁卫东双手将整张图纸展开，手指指着一处地方说道：“你看这里，按照建筑设计理念来说，这边这个楼梯位明显对空间使用不合理，图纸将电梯设计在楼体的中间位置，可是又要将楼梯设计在楼体的最右侧，对于这种体积不大的楼宇，这样不但浪费了楼房整体的可利用空间，消防方面也是相当有问题的。”

黄文国紧盯着图纸，眉头皱着，一言不发，似是在脑海里分析着铁卫东刚才说的话。

铁卫东见他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如果将这个步梯，也就是消防梯设计在电梯的旁边，不但有效改善空间的使用率问题，消防问题也迎刃而解了，还有，黄老板，你是做建筑的，怎么还将这些楼房的阳台设计成以前的样式？这种砖砌的阳台护栏，其实比铁艺和玻璃的护栏成本还要高，而且也不够美观。”

黄文国看着图纸，继续一言不发，铁卫东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过了良久，黄文国声音平和地说道：“说下去。”

铁卫东一听，知道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看法了，便继续说道：“你看看这个天台，其实现在的房屋设计已经不再需要顶楼的蓄水池了，这个蓄水池造价不低，而且维护和清洁也繁琐，一个不小心钻进一只老鼠死在里面，这么多人用水，造成卫生问题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都是自来水公司直接供水了，就算楼层高怕水压不够，了不起在总泵那里多安装一个水压泵就解决所有的用水问题了。”

“还有什么？”黄文国问道。

“没，没什么了！”听到他的声音，铁卫东哆嗦了一下。

黄文国直起腰站了起来，炯炯有神的双目紧盯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以前就是建筑设计公司的员工。”铁卫东神色黯然了一下。

“那你怎么来这里当民工了？”

“我刚到这个城市，总要找个地方落脚啊！而且这个城市的工作一点也不好找，只有先干着了。”他的声音有点无奈。

黄文国点点头，对着他说：“你刚才说的都没错，是我太相信我的亲戚了，我找方叔去聊聊，将你的建议跟他说一下。”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我觉得这个设计图的理念不符合建筑环保和空间的利用，建一栋房子无非就是想将空间利用到极致，将各种节能和环保切入建筑体内，降低建筑成本，尤其是这种小楼房，真的要构思到极致，房子才能发挥到最大的功能。”铁卫东滔滔不绝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在这一方面，他从来不会因为谦虚而忽视现实情况。

黄文国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在这里做民工，太屈才了吧？”

“我没有什么才，现在能够在这里工作，说明你所说的才就只配干这活，如果没有这个工作，或许我连饭都吃不起。”他的表情很平淡，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黄文国像发现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对于这年轻人充满了好奇感。

“走，你跟我一起去找方伯聊聊，将你的建议当面向他提出来，如果他接受的话，就按照刚才你所说的去改动就行了。”他抓起桌面上的图纸，一把拉住铁卫东就往方伯居住的方向走去。

方伯对于他提出的建议很是认可，认为他的建议比黄文国亲戚的设计要完美很多，当场就接受了改动房子的设计和构造，幸好现在刚刚完成基底的工程，否则倒真的无法改动了。

从今往后，铁卫东成了黄文国的副手，虽然还是一样干活，但很多事情，黄文国都会向他请教，从这里可以看出来，黄文国虽然表面上有点凶，但对于做建筑施工这一方面，他还是比较认真对待的，而且，他是面恶心善。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铁卫东和葛鸿图结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铁卫东拿了快六千块钱，葛鸿图那里四千八，铁卫东多出的一千二百块是黄文国私自奖励给他的。

他有点小激动，这份收入就算是自己在西河市做设计师也不过如此，一线城市连民工的工资都这么高。而这一份工资收入，也代表了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下来了。

一个月的建筑工人工作，浇筑了他内心的坚强和信心，也磨掉了他曾经的一点傲气。皮肤从白变成了古铜色，内心从阴暗走向了光明，他正在慢慢蜕变。

其实基础打好以后，跟着就是混凝土的浇灌，他们的工作虽然还是很多，但是没有那么苦和累了，晚上下了班，他和葛鸿图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周边走走了，虽然说是住在城中村里，但是走出城中村，这里周边还是很都市化的，不乏高楼大厦和商业裙楼。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一直是代表着一个城市的繁华，虽然铁卫东在西河市也是住在市中心，但说实在的，跟这里比起来，西河市就跟乡下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且这里还不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当时自己下火车的地方，就是市中心了，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感受过了这个城市真正的繁华和喧闹，即使是在半夜时分，依旧感觉明显。

天气渐渐变凉，铁卫东和葛鸿图两人出来添置一些衣物，虽然说两人已经有了一份收入，但是对于花钱，两人还是不敢随便乱花，他们走了十几家服装店，才买了几件衣服，而且还是尽量挑便宜的买。

葛鸿图只买了一件，他跟铁卫东说自己的钱要供妹妹读大学，尽量要省着点花，所以，无论铁卫东怎么劝他，都是不再舍得掏钱出来买衣服。铁卫东看过他随身携带的衣物，判断他肯定不够衣服，便自己掏钱给他买了两件衣服，这反而让葛鸿图感到不好意思了，死命要将钱拿回给他。

铁卫东拒绝了，对着他喝了一声：“叫得大哥，就不要那么婆妈。”

葛鸿图一看他的眼神，吓得抓住钱的手缩了回去，嘟囔道：“你又给我缴房租，又给我买衣服，我......”

“我什么？没有那么多的啰嗦。”铁卫东摆出了一副“大哥”的姿态。

葛鸿图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还没有谁对自己这么好的，这个大哥自己是认定了。

闲下来的时候，铁卫东喜欢收拾屋子，所以虽然是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但卫生和整洁绝对不会差过有妇女持家的家庭，再加上铁卫东喜欢利用一些别人不要的废品和材料，自创一些家居用品，整个房子给他布置得倒是充满了写意，就像一个艺术家居住的地方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方伯的房子，主体已经接近了尾声，这是小包工头的工程进度，如果是大型楼盘的开发，其实已经可以建到几十层了。

方伯对于当初铁卫东的建议很是满意，房子的主体完工时，还特意让黄文国封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给他，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进行装修了，而时间已经来到了冬天。

从挖地基开始投入到这栋房子的建设中，三个多月已经过去了，十层高的房子主体已经完工，铁卫东看着这里从无到有，心里不由有些感慨，没有想到自己以前天天给人设计房子，现在来到这个城市居然成为了一个建筑工人，这种落差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现在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建筑民工，不但形似，也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