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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暮沉,风飘雪舞。

犹是天女散花般,悄然卷来少许寒意。

一辆糖果红捷豹迎着初冬雪驶进淮港城东百花庄园。

树树蜡梅沿路立在长廊两侧,色泽金黄似蜡,背雪而绽。

所经之处,幽香彻骨。

车子绕过一座偌大的喷泉假山,进了主楼偏厅附带的车库里。

一侧的感应门开,有阿姨迎出来,“老夫人。”

怀莲莫对来人微微颔首,“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阿姨轻答,“人在花厅,说等您回来再用餐。”

怀莲莫闻言,眼尾的岁月痕迹加深,“这孩子,都说了让她先吃不要等,总是不听。”

虽是带着几分责备的话,却是全然宠溺的语气。

待进了屋子,阿姨小心帮她脱下身上的貂绒大衣和毛毡帽,按下室内电梯,方才道,“小姐孝顺,这两个月课业忙回来的少,就算回来也是来去匆匆,这周好不容易休息,肯定是要等您的呀。”

怀莲莫听着,眼底都是笑,把手里的小羊皮手套递过去,独自上了楼。

顶楼全景玻璃花厅。

徐烟身上搭着纯白色的羊毛毯,正窝在软榻上假寐。

身旁小桌上蜡梅散着香,陶瓷牛奶杯里见了底。

虽然因为耳朵里塞着耳机,没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可徐烟还是敏感察觉到人近身过来,在那双手摸到自己头发前先睁开了眼。

她看着停在自己面前几公分的手,顿了两秒钟才慢慢伸手握住,坐直身子,看着怀莲莫柔柔笑了笑,“祖母。”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听管家说您回来还得好一会儿。”

“刚回来,”怀莲莫帮她摘了耳机,“还以为我宝贝孙女睡着了。”

徐烟闻言眨了下眼,似乎是才想起来自己戴着耳机的事,把手机按了暂停,将耳机收起来,“我闲着没事,听了会儿歌。”她往旁挪了点地方,拉怀莲莫坐下,“我刚跟姑姑打电话才知道她到国外出差去了,怎么走的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问题,没什么大事,”怀莲莫粗粗略过,轻拍了拍她的手,“倒是你,这两个月回来的不多,没好好吃饭吧?瞧这小脸瘦的。”

徐烟摸摸自己的脸,笑说,“哪里有瘦呀,我每天都吃好多呢。”

长辈的“一日不见瘦三斤”之理她体会深刻,在怀莲莫还要说什么时,先笑着绕过了这个话题,“我记得上次回来姑姑说明天要参加一个私人珠宝展的,既然姑姑不在,那您是要亲自去吗?”

听怀莲莫应声。

徐烟顺势道,“反正我在家闲着左右也没事,不如烟烟陪您去?”

怀莲莫意外看她。

静了片刻,道,“不碍事,我已经叫了江寒跟我一起。”

江寒,徐氏集团公关部经理,圈里有名的百变娘娘,是个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的主。

有她陪着,自然要比对应酬之事一知半解的自己要好,不过,“明天不是珠宝拍卖吗?听姑姑说江氏会拿不少藏品出来,很难得的,我跟着去也能学些东西么。”

“烟烟。”

怀莲莫还想再开口,被徐烟拽着袖口柔柔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软了心。

*

隔天一早,有专人送了几套定制礼服过来。

徐烟喜浅色,最终挑了件奶白色的暗花礼裙。裙子是露肩袖到肘的复古款式,长度到膝盖上面七八公分。

她是天生的桃花面,脸颊白净透粉,唇型小巧却饱满莹润,是以颊边略有肉感而更显面相小许多。

因为今天裙子的款式,造型师特意将她挽起来的长发落了几缕在颊边和颈侧。

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

二十岁的年纪,女孩子的纯真和小女人的娇媚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昨夜的雪在地上泛着盈盈光泽。

车子碾过,留下宅廊里长长两道轱辘印。

印子上,开着蜡梅花。

*

个把小时后,车子停稳在一家外观颇为气派的酒店前。

J HOTEL

是一家全球连锁的五星级酒店,也是江氏旗下的公司。

两人被侍者引进装潢奢华的大厅。

徐烟看着眼前的宽敞楼梯,只庆幸自己没听造型师的话,妥协穿那双三寸细高跟。

不然一个不小心,脖子都得摔断了。

更别说身旁还有虽身体朗健,可毕竟上了年岁的祖母在。

“没有电梯吗?”徐烟奇怪。

一旁侍者闻言抱歉笑笑,没说话。

不是不说,是深怕客人继续问下来,他们也没话答。

二楼展厅是独立设计,虽说在酒店里,却更像是楼中楼,私密个性,也设计感十足,尤其是眼前这相比《飘》里郝思嘉南方大宅的楼梯看着更为气派的宽敞楼梯。

对他们这些“凡人”来说,可能“艺术家们”,总是不能被理解的。

到楼上,两人绕过屏风,看到足有二十几米长的T台。

不消说,是一会儿要走的珠宝秀地方。

徐烟抬眸环了眼四周,瞧见T台两侧人已经坐了七八成。

明星商贾,政要人士,不一而足。

徐氏不似江氏百年来承袭几代的深厚根基,是商界近几十年才崛起的“后起之秀”。

自丈夫和儿子先后离开,怀莲莫独自扛着丈夫打下来的江山,从被人诽议的一介女流之辈到如今国内外航运行业皆为敬上的铿锵玫瑰,自落座到珠宝秀开始,上前来攀谈的人便没断过。

可来人显然对第一次出现在她身边的这个年轻女孩子更为好奇一些。

不消一会儿,这个自幼年便被徐家“藏”在深闺的小公主已经传遍整个秀场。

是以,假借过来攀谈之人更多了,自然落在徐烟身上各式打量的目光也是。

徐烟不躲不避,忍着不适,微微笑着回瞧着他们。

*

江氏家底深不可测,一场珠宝展前的热身秀也足够“唬人”了。

珠宝秀过,观秀区有低低的议论声。

怀莲莫也偏头凑过去旁边,问自己宝贝孙女有没有哪个相中的。

家里奢侈首饰类的东西,祖母和姑姑送她不少,但都没怎么用过。

徐烟本想摇头,可转念一想,此次珠宝飨宴,实则是江氏筹办的一场私人慈善拍卖会,今日所得善款将以各自名声用于江家家族基金会,说来,也算是江氏道义上的散财之举,遂小声回了句,“等一会儿看了藏品再说?”

珠宝秀算是今天的热场,重点自然还是后头的藏品展和拍卖。

怀莲莫笑笑应了声好。

少顷,有工作人员上台说藏品展马上开始,劳驾各位移往中厅。

等身后的“墙”一分为二,徐烟才晓得这里另有乾坤。

徐氏作为这次珠宝展最大的赞助商,展会正式开始前,怀莲莫被邀请上台致辞。

虽年逾七旬,可老太太背脊挺直说话掷地有声,人极精神,全然担得起业界赞誉的“铿锵玫瑰”四字。

徐烟瞧着台上自小将自己捧在手心里老人,唇边柔柔笑着。

因为太过专注,全然没注意到这时入口处的小小骚动。

不多时,她起身迎着致辞完下台阶的怀莲莫过去,从别人手中搀挽住她手臂,巧笑嫣然的说着让老人家开心的体己话,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身后台上陡然传来的异常耳熟的男声,定在原地。

似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声音通过话筒,穿过展厅四周的立体音箱环绕在整个空间里,徐烟握着怀莲莫的手无意识的收紧,心跳在一瞬间加快。

这声音——

徐烟诧异回头望向台上,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朱莉在遇见布莱斯时看他的眼神,她想自己现在的神情怕也是跟她不差分毫的,只是面对的人不一样罢了。

即使本能搀着怀莲莫回到位置坐了下来,徐烟目光仍定定的望着台上的男人。

江应天。

原来陪伴了自己三个多月声音的主人,是长如此模样。

许是徐烟视线太过炙热,江应天致辞完下台时无意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两人不期然四目相撞,江应天脚步微顿。

波澜不惊的面色上有瞬间的诧异和怔忪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以至于无人察觉。

包括一直盯着他看的女孩子。

可即便短短不过两秒钟的时间,还是让徐烟红了脸。

她没想到江应天会忽然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而且,他似乎发现她一直在盯着他看了。

因为,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回过头去的那一瞬间——

嘴角,是向上扬着的。

……

徐烟自和江应天对视过那眼,便没再好意思往那边看。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觉得对方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

而怀莲莫又如何察觉不到自己宝贝孙女的异样,却是悄默声的没说话。

她座位在前排挨着走廊的位置,视线稍偏,一眼便瞧见跟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男人落在自家宝贝身上的灼灼目光。

对方在她视线挨过去的那一刹,不动声色的转而把目光移到了她这里,远远同她礼貌轻点了下头。

态度不卑不亢,有理有节。

好似,

刚刚把眼睛黏在她孙女身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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