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兆年腊月三十,上京城街上,好不热闹。
“卖包子嘞!包子!”
“肉汤!热腾腾的肉汤啊!”
“老板,给我包上两笼包子。”
“好嘞,客官您稍等!”“来,您的包子,一共八钱。”“谢谢。”
这个买包子的人,身上穿的是水洗老旧的粗布袍袄,脚下等了一双磨得有些褪色的黑布棉鞋。虽说穿的破旧,但整体干净利落,显得寒酸,却不叫人反感。在这繁华的上京城,与旁边的各种缎子锦绣相比,自是显得与众不同,或者说是格格不入。他拎着几包东西,向城外跑去了。
推开了一扇篱笆门,院子里有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摘着晾晒的鱼干。
“雨樟,别弄了!你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少年人突然一愣,然后四面环顾:“哥,你到上京城里去了?”
“是啊,去了一趟上京城,今天过年了,总得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你这样太危险了,咱们好不容易找了那么个安生地儿,才歇了半月余,你这要是被那些人发现了,多危险啊!”
“我留意着呢!没人跟着,周边也没什么可疑的人。”
“行吧!哥你都买了些什么东西啊?”
青年摆开手里的扎包,一个个的打开了展在桌上。有酥饼儿,有烤鸭,有牛肉干儿,还有热乎着的包子,还有那么一小瓶子酒。
“哥,咱么今儿算是终于有口像样儿的吃食了。这两年,东躲西藏的,像老鼠一样,有钱都不敢冒头儿花。”
青年笑了笑,“快了,等我们找到魏夫子,弄到了身份,我们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光明正大的走在上京城里了。行了先吃几个包子垫巴垫巴,咱把午饭给做了,好好吃一顿,再休息一日就该启程了。这儿离浮萍城还有两百多里地,也就个三五天就能到了。”
“好嘞。”
上京城—-丞相府
“丞相,刘右史前来拜访。”
“哦?让他进来。”
座上正坐一人,不怒自威,满头黑发,却已是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此人正是武朝丞相,顾天盛。本正与其女顾菡萏说要其差人去几家亲朋邀人共用晚宴,下人却来报有下职来访,就让其女退了下去。
门外一肥头小眼的便装男子,携礼而入。“正逢大节,卑职冒昧来扰,还请丞相勿怪,这是卑职的人在中城外的老林里寻得的百年老参,今特拿来献于丞相。”
这人顾天盛可以说相当之熟,看着右都御史刘未脸上挂着的笑意,他也是拿起了茶盏呷了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眼下东城的事情,才过去了不到两年,你这未免也太过着急了些。”
“呵呵!丞相说笑了。这东城的事情,谁都知晓太师府的人把李家上下灭了个干净,跑了的那两个毛孩子,不成气候,泛不起什么波来。走到哪儿,都是残了心智的人。麟皇自己不说,下不去手,那不如丞相去帮麟皇做个决定,也好绝了以后后患。卑职也能更好的效忠丞相大人。”刘未作了一揖,好像对自己说的,很是认同。
顾天盛却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指着刘未厉声喝道:“放肆!圣上的决定岂是我等下臣可以谈论及左右的!你这颗脑袋如果不想要了,我现在就给你摘了去!”
刘未一下子跪在地上:“卑职该死,不该妄论圣行,丞相饶命!”他看起来并不像那么害怕的样子,“但丞相切莫忘记东城之事,须盖棺,方定论呐!”
顾天盛闻言,又你假期了茶盏,喝了一口,茶冷了,顾天盛看着外面,眼睛微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这鱼真香啊!带着在路上估计够我们吃到浮萍城的了吧?”雨樟看着他哥问道。“应该是够了吧!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开饭了。”“好嘞!”
桌子上摆着一道烤鸭,一条咸鱼,一盘牛肉,一盘白菜,还有二三两的酒。
“雨樟,先别急,今天三十,我们要先敬父母。”说着,青年就拉着他跪在门口,“父亲母亲,今日三十,云青和雨樟给您们敬酒了,您二老在天还好吗?这已是第二个年三十没有您们在身边了,儿们甚是思念,需要什么东西,过的好与不好,都可托梦给儿们说道,我们都可以陪你们聊天解乏。儿们只想多见见你们。”
一年半前,武国东城发生了一起惨案,李姓商贾世家一夜之内几乎被灭门,一家包括下人在内一百五十七口人,被杀的只剩下李云青和李雨樟兄弟二人。行凶的人遗落了一把长刀,武器上刻着白字。
在武朝,只有品阶在从一品以上的官职人员才有专配的制式装备。而白字,便赫然的指向了当朝正一品太师,白观海。
“哥,父亲母亲们一定会过的好的,你不要这样了,他们知道我们这样,一定会非常难过的”李雨樟满脸泪痕的劝道。
“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雨樟,记住那个名字,白观海,我们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告慰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给我们李家上上下下一百五十五口被无端杀害的人一个交代!”李云青此刻眼睛通红,恨泪无声。
他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吃饭。”
到了晚上,这个小篱笆院子的不远处出现了七个人,“头儿,看样子是有人住进去了,咱们现在要不要直接干他个措手不及?”一个精瘦的男子向领头人问到。
领头人看着房里的烛光,闷声说道:“等到丑时再动手,那个时候,人睡的正香。警觉性会比较低,防止对方是个练家子。先退。”
自从没了家以后,兄弟二人,从东城一路逃亡,大哥李云青,今年十九岁,弟弟李雨樟十六。
李云青在灯下擦拭着那柄刻着白字的长刀,他发誓要用这把刀,砍了白观海的脑袋。
“雨樟,你的武艺这段日子有所懈怠,虽然快要到浮萍城了,但是魏夫子不可能帮我们一辈子,以后的路还得我们自己走。”
“大哥,我知道了。但我真的是不喜欢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好想父母亲,我好想家。”
李云青面色复杂的看着弟弟。是啊!他也想双亲,也想家了。可是,他们的家在哪呢?家已经没了,被白太师一手摧毁了。
“雨樟,相信大哥,我们会重新建起李家,我们要比白观海更强,我们所经受的,要让他如数偿还。时候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须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
转眼间,已到丑时。
篱笆院子外,那七人去而复返,正悄悄地打开篱笆门。
一人摸到屋外窗口,轻轻的把窗子开了个缝儿,向屋内渡了口迷香。或许是赶了巧儿,渡烟的时候,一阵冷风也随着缝儿溜进了屋内。
李云青本就睡的浅,加上一阵冷流袭来,当即就醒了。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立刻屏住了呼吸,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脚指头。李雨樟随即翻过身来,面里儿,捏住了鼻子,握住了一把匕首。
几息过后,屋门被打开。两人持刀走到床前举刀便要砍下,李雨樟迅速翻腾,手中匕首一送,就扎进了其中一人的喉咙。另一人转身要砍向李雨樟,李云青伸脚一踹,为弟弟躲过了这一刀,一个咕噜抓住床头桌子上包袱和弟弟李雨樟先后的从另一侧窗子跳出了屋子。门外的五人听声冲了进来,看到兄弟二人从另一侧窗户跑了,分了四个人追了出去,另外两个人开始翻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家兄弟跳窗后,一路逃命,身后还紧跟着四个匪徒。李云青一看这不是办法,把包袱里的刀抽了出来,把剩下的都给了李雨樟:“你先走,我们浮萍城回合,带好我们的东西,快!”李雨樟接过包袱:“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不用管我,我有办法脱身,离这里不远就是上京城,实在不行我把他们往上京城引,我就不信他们不怕上京城的卫兵。”
李雨樟面色纠结了一下:“好,大哥你一定当心,我在浮萍城外等你。”
李云青停了下来,反身冲向了紧追不舍的四人,四人见他不跑反而冲了上来顿时放慢了脚步。李云青扬起手里的长刀,对着位置靠前的两个人横斩了出去,这一下子吓了俩人一跳,最前面的人反应不及,被斩伤了胳膊。受了伤,仿若一下子把匪寇的血性给激出来了,四人围上对着李云青就是一顿劈砍。
这李家大公子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人,个子起码也是六尺有三,加上是商贾世家出身,多少有些功夫底子。再看匪寇,虽个头上都比李云青高上一截,但都是半路出家,落草为寇,没有武功,往日也都是靠人数取胜,这一时间,四个草莽匪寇居然对他没什么办法。
此时的李云青虽说匪寇耐他不得,却双拳难敌四手,忙于招架,渐渐也有了疲软之势。四匪看出了他愈发的乏力,下刀的力道也是重了几分。李大公子心中微寒,大仇未报,怎可就葬身于草莽匪寇之手。一咬牙,瞅准了被他挡掉一刀的一人,反手又挥了一刀出去,砍在贼匪身上,让其血溅当场。
这一刀的代价就是无法完全闪开剩下的匪刀,堪堪躲过两刀,却被另一匪砍伤了后背。剩下的匪徒见又死了一人,心中升起了怯意,停下了攻势,后退了几步。这时候的李大公子,仿若一头被激怒了的狼,红着眼吼叫道:“来啊!不怕死继续啊!”剩下的匪徒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还被伤了胳膊,战斗力也所剩不多,他们深深的看了李云青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李云青看匪徒们走远了,也向着浮萍城的方向走去,他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打它个半刻钟,自己一定撑不住,背后一道一尺多长的刀口不允许他继续走太远,偏偏此时,江北开始下雪了。
李云青走了两三里地,找到了一条小河,忍着冷和疼,清洗了一下被砍伤的地方。把衣服袖子的里衬撕了下来,缠住了身上的刀伤。喝了几口冷水,在原地休息了会儿就开始继续向着浮萍城方向走去。他这个时候又冷又虚弱,估计是仅存的仇恨驱使着他继续向前。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了一间屋子,可能是附近村里拜的地公庙,里面还有新鲜的水果。
顾不了那么多,先填饱肚子。于是他拿起供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吃了起来,吃完了在庙外挖了个坑把果核埋了起来。在武朝,吃供果是会惹民愤的,他现在这种状况,只能冒此不韪了。
吃完了东西天有些亮了,李云青忍住了那一丝困倦,继续向浮萍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