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暴雨倾盆,龙湖涨满了水,墨黑得如同张大了口的饕餮,等待着吞下世间的一切。
“天煞孤星!天煞孤星!沉湖!沉湖!必须沉湖!”
一道道闪电撕扯着远处的、近处的黑幕,龙湖边却早早围满了男女老少,脸上浮现出狰狞的、期待的、甚至可怖的脸。
玉榛被人捆了手脚,嘴里塞了破布,装进一口麻袋里。她想喊爹、喊最宠爱她的姑姑救她,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瘦弱的身子在麻袋里不停的扭动挣扎,却毫无办法脱困。
“妹妹,你安心去吧,把你沉湖了,龙神高兴,就不会再死人了!”庄府嫡长女玉姮俯身对麻袋里的玉榛低声说道,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姐姐?一向跟她亲热的姐姐为什么也会这么对她?
玉榛扭动得更厉害了,姑姑,姑姑一定会救她的,只要她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
可是,姑姑去哪儿了,又去后山佛堂念经了吗?
“等你死了,我就是姑姑的女儿了!”玉姮的声音再次响起。“呵,你真以为你是爹的女儿吗?其实啊,你就是姑姑生的野种!”
玉榛停止扭动,她在麻袋里睁大了眼睛,却只看跳跃的火把从麻袋缝隙里进来的几缕微光。
她是姑姑的女儿?原来,最疼爱她的姑姑才是她的亲娘。
“真的是讽刺得很,你一个野种居然会有那么尊贵的身份,凭什么?你去死吧!”玉恒接着咬牙切齿的道:“等你死了,等姑姑也死了,你爹就该来了,到时候,我就是那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玉恒的声音渐渐闻不见了,玉榛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她居然是姑姑的女儿?那个被她叫了十二年爹的人居然他的舅舅,听玉恒的意思,他们想要弄死她好像跟她的身世有关,而且他们好像还不会放过姑姑!
她还从来没喊过一声娘,她们就要死了吗?
冰冷的雨水透过麻袋一层层往玉兰的骨血里浸,很冷,玉兰发不出一丝声音,在麻袋里绝望的挣扎着,很快,她感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
四周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天边突然扯开一道血红的闪电,血红的光穿透麻袋将玉榛的眼睛晃得血红。
她听到四周响起很多人满意的呼叫,听到一声声“天煞孤星!”一声声“沉湖!”
她蜷缩着身子,被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麻袋里掏出来。
一个炸雷响在天边,闪电划过玉榛的小脸。她小而尖的脸颊被雨水浸得苍白,嘴唇却依旧红得若血,眼睛木然而绝望的睁得很大,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已经知道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厄运。
人们把她绑在巨石上,道士挥动手里的木剑示意几个壮汉将她连同巨石一同抬起。
玉榛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玉姮和庄富的脸,庄富躲闪着眼不看她,玉姮却在冷笑。
又一道闪电划道她的脸上。“玉榛!不要——”姑姑的声音远远传来,玉榛的眼角流出眼泪。
娘,那是她的娘,她终于来了。
“啊,血泪!”
“快,快沉湖!太邪门了。”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玉榛被高高扬起的冰冷浪花包裹着慢慢沉下去。
塘梗边,庄采湄使劲捶打着庄富的胸口,状若泼妇,哭喊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的,她不是天孤星,我都没死,姮儿的娘怎么可能是她克死的?”
庄富挥开庄采湄的手,冷漠的道:“她必须死!”
望着渐渐合上嘴的墨黑如饕餮的龙湖,庄富松了一口气,不再看自己的妹妹,转身就走。
庄采湄望了庄富的背影一眼,流着泪道:“哥哥,你将她沉湖,那也是要了我的命啊!”
转身竟一跃也跳进龙湖里去。
看到龙湖再次溅起的高高浪花,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没人敢跳下去救庄采湄。
巨大漆黑的龙湖,不知哪朝哪代就在那里了,平时人们都绕着走,不知将多少个伤风败俗的荡妇浸过猪笼,不知将多少盗贼、恶人沉过湖,那里永远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阴气。
“天煞孤星流血泪,果然又要死人了!”
观望了一小会儿,湖里再没有一丝动静,人群渐渐散了,甚至暗自庆幸血泪之后已经死了人,那么应该不会有人再遭厄运了。
“你姑姑的那块玉佩,你收好了吧?”回府后庄富转身问自己的女儿玉姮。
玉姮从腰带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龙形玉佩,玉佩通体雪白,温润得如同一块猪油膏子。
“我天天藏在身上呢,就怕被姑姑发现了。爹,现在姑姑也死了,我们准备的药就不用了呢,倒是少了好些麻烦。”玉姮得意的说。
“好生收着,应该过不了好些天他们就该寻到这里来了。到时候你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了。”庄富点点头道。
玉姮听到“公主”两个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高兴的搂住庄富的手臂,撒娇道:“爹爹,哪怕我以后当了公主,我也永远都是爹爹的乖女儿。”
“嗯!以后庄家就靠你了,你的两个弟弟,你也要想办法让他们当上大官!”庄富摸了摸玉姮的头道。
“你姑姑她,太不懂事了,天天除了吃斋念佛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指着她来振兴咱们庄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只有我的姮儿才配得上当公主的命!”
庄富叹了口气,仿佛是在替自己解释杀妹弑侄的理由,接着道:“那个死丫头,养了她那么多年,天天在我面前唯唯诺诺,跟个老鼠见了猫一样,好像我会吃了她,看着就让人心烦!”
“爹爹最疼我了,姑姑和玉榛自己不懂事不知道好歹,怎么能怪爹爹呢?爹爹能养她们那么多年,已经很仁慈了!这块玉佩,也算是她们对庄家的报答了!”
玉姮将手里的龙形玉佩高高的举起来,凑到烛光下细看,“姑姑一心向佛,从来也没有将这块玉佩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我拿到,是她们自己没有当贵人的命。”
摇曳的烛光下,玉佩闪着莹白温润的光,将玉姮得意的脸映得狰狞无比。
第二章
云城的这场大雪整整下了半个月,乾坤间素裹茫茫。
庄府大厅里,庄采湄身穿半旧灰色滚玉兰花绣边缎袄跪在地上,伏在地上绝望第哭求:“哥哥,求求你,找位郎中来救榛儿一命吧!”
“为了这个孩子,你不愿成亲,成为全城的笑柄!采湄,爹娘就是从小太过宠你,才把你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庄富将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重重磕在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