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赵岚也看到了。她惊呼了一声,慌忙说,“明峰这是要干什么,他疯了吗。要是让我爸知道了,那还得了啊。”
沈玉坤却一脸得意,笑了笑说,“岚岚,咱们别管他。我看,他就是闲着没事,纯粹给自己找事呢。估计,是因为被师父一直困在烧炉作坊,所以心里有怨气了。”
“玉坤哥,你干嘛总是将明峰想成那么不堪的人呢。咱们认识一年多了,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沈玉坤对许明峰有成见,这件事情,赵岚一直都很知道。尽管她一直劝说,可沈玉坤的态度却始终未曾有任何的改变。
沈玉坤心说,谁让你对他那么好呢。许明峰没来之前,赵岚一直都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妹妹。自然,所有的好处也都给了他。可自从许明峰来了后,赵岚对他就冷落了不少,沈玉坤的心里那是非常不平衡。
不过,他心里那么想,但嘴上却极力否认。“岚岚,你想哪里去了,我可没对他有成见。你看,今天这个事情,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明峰他就算有什么气,也不能这么胡来。”赵岚说着,这就要走。
不过,却被沈玉坤给拦住了。“岚岚,这事情我奉劝你最好别掺和。”
“玉坤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明峰也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师兄弟,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赵岚连忙说道。
“不,岚岚,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沈玉坤看了看她,慌忙解释说,“如果我们过去,让师父知道,你猜他会怎么想。保不齐,会认为是我们唆使的。到时候出了事情,对许明峰的惩罚,是会变本加厉的。”
“可,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犯错啊?”赵岚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
沈玉坤嘴角一撇,轻笑了一声说,“岚岚,我觉得明峰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很清楚,他可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这……”赵岚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玉坤硬拉着又去练习填蓝了。
不过,沈玉坤的心里,却并非这么想的。他就想看着许明峰出错,看着他被师父责罚。
安建民之前也是做过瓦匠工,垒几个简单的火筒,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对火炉完成了改造。
不过,看着四边加装出的火筒,却是显得不伦不类。
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嘴上说出来。
就在这时,赵兴成从外面回来了。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
这青年一脸浮躁之气,不时的东张西望,不过脸上却满是一种不屑鄙夷的神色。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尽管赵兴成早就看出了这一切,但一直都隐忍着,依然耐心的给他介绍着自己的作坊。
安建民凑到许明峰身边,一手抚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小峰,你看到没有,这个人就是珐蓝记新任的把式田明都。之前,我们作坊里的大型珐琅器一直都交由他们烧制的。他们家对于烧制珐琅器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方式,烧制出来的珐琅器无论色泽,还是颜色上,都要比同等世面上的珐琅器要出色的多。”
“是吗,那为什么这次咱们没去他们那里烧制呢?”许明峰疑惑的看了看安建民,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安建民也看出一些端倪了,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这会儿,赵兴成已经引着田明都来到了烧炉作坊里了。本来,赵兴成是想介绍一下他们铜赵记的那个传承了好几代的窑炉的。不过,当目光落在那窑炉上,登时睁大了眼睛。
田明都也吃惊的看着知道窑炉,忽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赵把式,这,这就是你所说的你们铜赵记的宝贝疙瘩窑炉啊。可是,我怎么看着这么不伦不类啊。而且,这周围假装的四个玩意儿,究竟干什么用的。”
赵兴成一脸尴尬,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安建民和许明峰身上,厉声喝道,“这是什么回事,你们俩对火炉做了什么?”
安建民闻言,吓得双腿直哆嗦。这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许明峰此时却镇定自若,他看了看赵兴成,说,“师父,我们只是对火炉稍微做了一些改动。”
“你们说什么,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我们铜赵记传了几代的窑炉,这上面每一个砖块都是文物。你们居然擅自做改动,你们,你们……”
赵兴成气的双手直哆嗦,脸颊近乎都有些扭曲了。
安建民吓得慌了神,赶紧说,“赵把式,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许明峰走上前一步,看了看赵兴成,说,“师父,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方便烧制珐琅器。”
赵兴成正想说什么,却被田明都给打断了。他背着手,洋洋自得的走了上前,围着那窑炉打量了一番,啧啧了一声,说,“你们对窑炉究竟了解多少啊,居然敢这么乱弹琴。赵把式,我还真佩服你啊,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喜欢突发奇想。而且,做任何决定,居然都不给你这最高领导打招呼。这一点,和我们珐蓝记可不能比啊。”
赵兴成的脸颊早就气成黑色了,他一直紧紧捏着拳头。毕竟,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明峰。对,一定是他。安建民那么老实巴交的,肯定不敢瞒着自己干这种事情的。
“你就是田把式吧,你刚才说我们乱弹琴,我可不敢认同。毕竟,珐琅器还没烧制出来,你说什么都太早了吧。”许明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步上前,看着田明都叫道。
“哎哟,是吗?”田明都有些惊异的看了看他,“好啊,你这小子敢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好,今天我就和你打个赌。如果你们今天用这窑炉烧制出那珐琅器是合格的,以后我们珐蓝记给你们铜赵记烧制的珐琅器一律打五折。”
“行啊,田把式,那我们这里就先谢谢你了。”许明峰看了看他,淡淡的说道。
“小子,话别说太慢了,可要是你们烧制不出来,那又该如何呢?”田明都瞥了他一眼,冷声叫道。
许明峰想也没想,说,“我免费去给你们当义工,干杂活,任劳任怨。”
“好,今天我看在赵把式的脸面上,就和你做这个赌。”田明都扭头看了一眼赵兴成,递了个眼神。
此时,赵兴成是非常后悔。这个许明峰,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可是,现在他也不好公开阻拦。
因为,在下一秒,两个工人已经将那件珐琅器花瓶推来了。
田明都看了看赵兴成,嘴角咧出一抹浅笑,缓缓说,“喲,赵把式,看来你们的速度挺快啊。莫不是,你们早就做好准备了吧?”
“不,田把式,你误会了。”赵兴成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替自己辩解。
不过,田明都似乎也听不进这些,一摆手,随口说,“好了,赵把式,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开始吧。我这次来,也是等着看你们的好戏呢?”
如果说之前,赵兴成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冀望着这次能有好运气,这窑炉能烧制出完好的珐琅器。那么,现在他可是一点侥幸的心思都没有了。并且,他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他紧紧攥着拳头,咬了一下嘴唇,略一迟疑,这才一摆手,“推进去吧。”
当下,那两个工人这就打开了炉门,在许明峰和安建民的帮助下,将珐琅器给推进去了。
关好炉门后,许明峰看了看安建民,说,“安师父,咱们开始吧。”
安建民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当下,就将早就分好的煤,挨着个的,往四个火筒里倒。
赵兴成早就看出有些不对劲了,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安建民的铲子,叫道,“老安,你,你用的是什么煤啊?”
安建民看了一眼许明峰,忙说,“赵把式,这是气煤。这些煤不是囤了好多,我看放着也是浪费,于是就拿出来烧了。”
“胡闹,老安,你好歹也是烧炉这么多年的老师傅了,怎么还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呢。”赵兴成一把夺掉了安建民手里的铲子,气呼呼的叫嚷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气煤属于低等劣质煤,燃烧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挥发物。而这些变数,都是会影响珐琅器的烧制。那么多的不沾煤你怎么不用,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安建民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好半天,他也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不经意的,目光落在了许明峰的身上。
赵兴成瞬间明白了,这一准又是许明峰这臭小子给出的主意。不过,他也很诧异,这安建民怎么说也是从业二三十年的老师傅了,怎么会听信一个小孩子的摆布呢。
他正疑惑,却见许明峰上前一步,看了看他,很认真的说,“师父,你不要责怪安师父,这是我建议这么干的。”
“许明峰,你才烧了多少时间的窑炉,居然敢这么胡作非为。你知不知道,如果因为你的误操作,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损失。”赵兴成狠狠瞪了他一眼,异常生气的叫道。
“爸,你先别生气啊。我看,明峰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这时,赵岚走了过来。她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终于跑来了。
当然,沈玉坤也一并跟着来了。此时,他心里却等着看好戏呢。
“赵岚,你们不去做手里的活计,来这里干什么?”赵兴成扫了一眼赵岚,生气的叫道。
“爸,这次烧制这么重要的花瓶,我们想要看看。我觉得你别太轻易下定论,明峰他……”
“住口,赵岚,这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还敢替他来说话。”赵兴成不等赵岚话说完,直接打断了她。
赵岚却很不服气,还想说什么,但许明峰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说了。接着,他却对赵兴成说,“师父,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如果是按照原来的炉子设计样式,自然可以用不沾煤。但是,现在整个炉子都做了修改。自然,炉膛里面的环境也随之改变。单纯使用不沾煤的方式显然不行的。我之前翻看过很多资料,据说不沾煤里面10%的水分,如果得不到有效蒸发,不仅会对炉膛造成一定损害,甚至也会影响珐琅器的烧制质量。尤其是大型的珐琅器,这影响更明显。”
“那又怎么样呢?”赵兴成扫了他一眼,冷声说,“这难道就是你改用气煤的原因吗?”
“是,但也不是。”许明峰看了看赵兴成,连忙说,“师父,因为这个窑炉重新进行了设计,四周加装了火筒。这么做,就是要让炉膛整体温度均匀。但是,因为这个窑炉之前是平底式加热方式,使用不沾煤,进而带来的水蒸发的副作用,会对珐琅器的底部到上部,逐渐造成影响。可改进后的窑炉,如果还是按照那种方式,依然使用不沾煤,那么水蒸气等于是从珐琅器的四面八方侵蚀,这造成的损害就会更严重了。”
话说到这里,赵兴成也有些吃惊。当然,更吃惊的却还是田明都。他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十四五岁出头的少年,居然会对窑炉,包括煤炭的研究这么透彻。
许明峰眼见赵兴成没说话,继续说,“而我之所以使用气煤,就因为气煤会产生大量的挥发物。这些挥发物,如果掌握好,能够和无烟煤政法处的水蒸气结合,对于珐琅器的烧制的釉蓝的色泽,光彩等有很多好处的。”
赵兴成听到这里,也是将信将疑。他皱了皱眉头,狐疑的打量着许明峰。“许明峰,你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也没尝试过。就这么贸然的拿出来做实验。万一要是失败了,你考虑过这种代价有多严重吗?”
“我想过,师父。本来,我们是没打算今天这么做的。可是,临时要用这窑炉烧制这个大型的花瓶珐琅器。我们没办法,只能试一试。”许明峰这时紧紧注视着赵兴成,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此时居然一点都不惧怕这师父了。
赵兴成此时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他神色复杂,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是啊,现在还能说什么。因为,不管怎样,那珐琅器也被推进炉膛了,一切都改变不了了。
倒是田明都,这会儿,却不免大笑起来。他洋洋得意的说,“赵把式,你今天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还以为你这个小徒弟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也是个野路子啊。”
赵兴成铁青着脸,也不说多话。
不过,其他人都看的出来,他今天的脸是丢大了。今天这珐琅器要是烧制不成功,许明峰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岚看了看许明峰,也不免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时候,她有心想要替他说话,可是,也不敢开口了。
预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安建民这时收起了用了十几年的老怀表,看了看赵兴成,说,“赵把式,时间到了,咱们可以开炉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