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潮湿阴暗,只有幽幽的烛火在摇曳着。
钟念卿记得这里,是前世关着她的地牢。
抬头就能看到被绑在刑架上的自己。
一屋子佩刀的侍卫,坐在椅子上的钟思葶和她身边的丫鬟落儿。
“哈哈哈,还江宁女秀才,这浪荡模样,那青楼里的姐儿都比不过吧?”
“就是,如此丽色,世子妃可说好了,等收拾够了就送与我等了?”
“这是自然,我与她姐妹一场。怎么不让妹妹临终前,享一番闺房之乐呢?”
不要。钟思葶,你敢碰我?
她崩溃大喊,拼命的往自己的身边赶,却怎么都碰不到刑架上的人。
也没人听的到她的声音。
是梦,这是梦。
她安慰着自己,可她也知道这不止是梦。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自己会经历什么,所以她疯了似的想去抽那放在一旁的佩刀。
却怎么也握不住刀柄。
“世子妃,赏他们之前,总要先好好伺候伺候二姑娘。”说着,那落儿打开手帕露出了上头的东西。
是一头削的甚尖的木橛子,栓牲口用的椓窍。
她看着落儿将这东西交到了其中一个男人手中。
而钟思葶坐在那兴奋的大笑,“妹妹至今都是完璧之身。今日,姐姐就借着这个好东西助你、开个荤。”
她话音刚落,那男人便拿着木棍朝着刑架上的自己走了过去。
走开,滚开。不要碰我。
她嘶吼着,提刀劈着,砍着。
没用,都没用。刀刃碰不到他们,拳脚也触不到。
即便是在梦中,钟念卿也能感受到那木棍入体时的疼痛。那凶狠残忍的力道捣碎了她体内最脆弱的地方。
她痛,好痛。她喊,她叫,她求,她骂。
通通没用。
钟思葶,钟思葶。
唯有这入骨噬心的三个字,让她咬碎了牙齿,嚼碎了恨意,也要念出的三个字。
“呦呦?呦呦?”耳边传来担忧的呼唤,温暖纤柔的手轻拍着她在梦中都痛到痉挛的身体。
“钟思葶!”钟念卿猛的睁开双眼恨声喊着。
“呦呦?怎么了这是?不怕不怕,我儿不怕。”钟夫人将人揽在怀里轻拍着。
钟念卿感受着苏氏怀中的温暖,泪水沾**长睫,哑着声音试探的唤了一声:“娘?”
苏氏忙应了,将钟念卿抱的更紧,任由她在怀中放声大哭。
她从未见过钟念卿哭的如此令人心碎又绝望,自己也心疼的红了眼眶,心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娘?疼,好疼。我好疼。”钟念卿缩在苏氏怀里说着前世痛到极致都没能说出来的话。
“在,娘亲在。我儿不怕,不疼了。娘亲在这,不怕啊不怕。哪里疼,娘亲瞧瞧?”苏氏想将她拉起来看看伤在了哪里。
可钟念卿只抱着苏氏不撒手,还瑟瑟发抖着。
只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娘亲还在,她还活着。都还活着,她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她近乎贪恋的窝在钟夫人怀里,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听着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以此来证明她还活着的事实,同时也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保住娘亲和弟弟,阻止苏家的悲剧。
“不怕啊,呦呦不怕。娘亲在这,一直在这啊。”
苏氏轻拍着安抚她,直到她慢慢平复下来,身子也不再发抖了才松开。
拿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雪梨拿了一盏冷茶过来,钟念卿一口饮下,闭眸缓了缓。
冰凉的茶水唤醒了她的理智,而方才的失态,娘亲必然已经起疑了。
前世今生之说太过荒谬,所以她并不打算告知苏氏,只能想法子先糊弄过去。
见她垂眸不语,没有坦白的打算,苏氏只得自己问了。
“那日回府的路上,你大姐、钟思葶,可是对你做了什么?”苏氏问。
钟念卿抬眸一笑,“并没有。方才只是梦魇,想叫大姐姐救命罢了。”
说着她又顺着帘子去看外头的天色,说着别的话转移苏氏的注意力。
“瞧着渊哥儿也要醒了。娘,我没事了。您回吧,不然渊哥儿怕是要闹了。”
渊哥儿是她的嫡亲弟弟,今年三岁了。正是黏人的时候,一刻也离不得苏氏。
苏氏看着钟念卿唇角带笑,却眸中无光的模样心中轻叹。
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担当。
她本该高兴的,可一想到她如今也不过才及笄之年,又难免心疼。
钟夫人终归还是回去了,却不放心的让雪梨送她回院子。
青梅见她往门口瞧,以为她是忧心,于是安慰道:“姑娘放心,雪梨心中有数。不该说的,她不会多说的。”
钟念卿嗯了一声,“你们俩的忠心,我自然知晓。”况且她担忧的也不是这个。
“今日,是五月二十五了吧?”钟念卿问青梅。
“是的,姑娘。”
前世,承宣十八年的五月二十八日,宁安王妃上门想与钟府结亲。
钟鸣据理力争,为钟思葶争来了这个绝佳的好亲事。
也正是从这门亲事开始,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路线,王妃与世子被杀。
她自己最后落得了个那样的结局。
虽然世子最后没死,可王妃却是的的确确被钟思葶害死的。
所以无论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她自己,这门亲事都不能成!
想到这她垂眸饮尽杯中的茶水,唇角带了一丝笑意,“我记得,院子里有个叫杏儿的丫头?”
青梅想了一会,才将人对上号。
“是有一个,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和她说,我很是欣赏她结交朋友的本事。有两件事,她若是办的好,我有重赏。”
说完她打了个呵欠,犹豫了一瞬才又道:“将那安神香点上吧,我再睡会。”
青梅应声,去取了安神香点燃。
安神香混着熟悉的茉莉花香飘散开来,花香淡雅让钟念卿那原本慌乱的心神逐渐安定了下来。
此时的嘉南居,钟夫人的院内。
刚打发了雪梨回去,苏氏坐在椅子上揉着作痛的头,身边的妈妈见了抬手帮她按着。
苏氏轻叹一声,问道:“您觉着,方才那丫头的话,可信吗?”
那位苏氏的乳娘秦氏,手微顿了一下,“她是个忠心的丫头。”
是啊,忠心。得了那丫头的吩咐,对着她也不说一句实话。
大胆,却让苏氏放了心。
苏氏神情微冷,“叫人留意着,若是见了大姑娘欺辱二姑娘,便来报我。”
秦氏却没立刻应下,“若是有,您待如何?”
见钟夫人没答话,秦氏又接问:“咱们姑娘为何从不将这些事告知您?是为的什么?”
“便是二姑娘被人欺辱了,您又能争来什么?这些年,您为了求一个公平,与老爷争了多少次?”
见钟夫人的手逐渐攥紧。
秦氏又问:“您、争来了吗?”
一番话,句句戳在了钟夫人的痛处。
直说的她眼眶微红,“我以为,只要生了儿子,他总不能再挑我的错处了。呦呦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十六年,乳娘,我嫁了他十六年,却依旧比不过那人在他心中的份量。连带着我的呦呦,也不得喜爱。”
话到此处,已是泪眼朦胧声音哽咽。
钟夫人握住秦氏的手,“是他去父亲跟前求的我啊,是他去求的。乳娘,您叫我,如何甘心?”
秦氏心中一疼回握住她的手。却有些恨铁不成钢,“非是老奴在这危言耸听。可夫人也说了,十六年,您都没能争来什么。若再在执迷下去…,他是个多冷情的人您还没看的清吗?”
见钟夫人不言,秦氏更急,“姑娘。不说旁的,公子还小,有您庇护,出不了岔子。”
“可二姑娘已经及笄了,若是他为给大姑娘铺路,动了歪心思。二姑娘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他敢?”钟夫人拍案而起。可随即她又像是安抚自己。
低声念道:“他不会的。呦呦,呦呦毕竟还是他的孩子。他,不会的。”
秦氏还想再劝,可钟夫人却不肯再听,只说要去看渊哥儿,再不给秦氏开口的机会。
外头天光逐渐大亮,待钟念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了。
她睡的舒爽,没再噩梦连连。她盯着那香炉瞧了片刻。
想了想,还是决定这两日再去那白塔寺求个平安符好了。
她虽不愿意再信那些,尤其不想信空明。可也想夜里能好好安眠,毕竟做亏心事的又不是她,没道理夜夜折磨的却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