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夏天,来非弱在那一个暑假过后,就要上四年级了。
父亲从集市上买回两只青色狗羊,来非弱在暑假里每天都牵着两只羊,到山上放几个小时。
(纯种狗羊,一般青灰色,像山羊一样,但体型小,成年狗羊四十市斤左右。若与山羊杂交,会一代代变大。)
一日,下午三点,天不太热了,来非弱到村后的西山膀子上放羊。正巧,田吖丽去了东山膀子上放羊了。田吖丽放了二十几只山羊,有白毛的,黑毛的,红毛的,那些羊在荒草地里低头吃着草。田吖丽穿了一件浅红色衬衣,下身一件青灰色裤子。来非弱只放了两只羊,父亲说买的时候是带着崽的,羊会慢慢变多的。
来非弱右手掌,握住左手掌,两手掌弯曲合实,形成一个密闭空间,两拇指并拢,关节弯曲处的缝隙,放到口里吹,“呜……呜……呜……”
田吖丽也同样两手掌握在一起,放口上吹,“呜……呜……呜……”
这是他们的暗号,就像南方有些地区对山歌一样。来非弱就赶着两只羊往东山膀子上走。不一会儿,他们会和了。
“吖丽,你高中读完了,不考大学,做这放羊娃,后悔了吧?”
“早跟你说过了,没有后悔,这样多好,给家里减轻负担。”
“吖丽,我看你是学习差,考不上大学吧?”
“你——你——你这臭小子,有本事,你考清华北大啊!”田吖丽有些生气,望着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不再理来非弱了。
“吖丽,其实我的成绩也倒退了呢,三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我从以前的第2名跌到第6名了。”
田吖丽并不接他的话,捡起一块石块,砸那只跑到梯田边欲吃地瓜秧的白毛公山羊。“让你偷吃,砸死你!越来越无礼了,你这小子!”白羊身边落下石块,它就乖乖回到羊群中了。
“吖丽,你说我该怎么办?为何成绩下滑?我可不想放一辈子羊。”
“你爱咋办,咋办,没大没小了你,你以前不是一口一个吖丽姐吗?”田吖丽赶着羊群往一处草更茂盛的荒地走。
“噢,吖丽姐您生气是为的这个啊?我改,我改,吖丽姐,吖丽姐,吖丽姐,我可以一直喊呢。”来非弱的两只羊已经和吖丽的羊混熟了,并不打架了,相处融洽,来非弱跟在吖丽和羊群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非弱,说正经的,你该努力学习啊。学业有成后走出大山。”田吖丽望了一眼来非弱,又说:“你看你这一身行头,肥大的白汗衫罩着一个清瘦的孩子。”
“吖丽姐,你说得对,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走出大山。”来非弱嬉皮笑脸地说。
“非弱,你以前是单眼皮,到了12岁怎么变双眼皮了,变英俊了。”吖丽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来非弱,接着又说:“你只要注重一下穿戴,打扮一下,妥妥的美男啊。”
“吖丽姐,你可别抬举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是您杨柳细腰的,亭亭玉立的,樱桃小口,瓜子儿脸,好美,好美啊。”
两个人在村后的,矮且大的山上,一边放羊,一边相互调侃着,时光如山风,吹动着他们的青春岁月。
来非弱邻近开学时,就不见田吖丽到山上放羊了,换了她的29岁的哥哥田淑符放羊了。田淑符说吖丽到县城里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了,一个年轻女的,天天放羊也不太好,她想出去闯荡闯荡。
来非弱听田淑符这么一说,心里一丝失落感油然而生。但对于田吖丽的事,他也没有再说啥。
“淑符哥,你和三队里甄有福的女儿谈得怎么样了?”来非弱转移话题。
“还是那样,她倒是同意,但是她父母嫌弃我们这边缺水啊,人家不想让女儿过来,过吃水难的日子。”田淑符一脸无奈地说。
“是啊,我们这边缺水有点严重,同是一个大村,为何差别这么大呢?人家三队离河近,旺盛的井水就在村口。”来非弱说道。
来非弱很清楚,他们所在的十四队,就是由于缺水,已经有好几个大龄青年耽误婚姻了。
暑假还剩两天了,父母陪来非弱,到崮乡镇的集市上为他买衣服,买一些练习本,钢笔等文具。买完衣服和文具,来非弱和父母穿过卖农特产的区域,想到卖菜的区域买青菜。在一处卖板栗的摊位前,他看到了身穿白色连衣裙,戴着遮阳帽的吖丽姐。她正在挑拣板栗,挑拣好的,放到身边一位三十多岁,白衬衣“眼镜男”双手撑开的编织袋里。
他喊了一声,“吖丽姐!”
但是那女人并没有答应,继续挑着板栗,集市比较拥挤,隔着好多人,要不然他就走到她们跟前了。
来非弱不明白,田吖丽不是去县城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了吗?怎么又和一个男人出现在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