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怪物。

只是多数人都不曾察觉，而那些察觉到的人，也会选择将其牢牢的禁锢在心底最深处，不敢松懈丝毫。如果怪物跑了出来，那将会把他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那些个无法控制心中怪物之人，我们通常称他们为疯子。

此时的方决明就是如此，那异鬼咬碎了他的身体，也咬碎了他心中的囚笼。

不择手段也要拉着这只异鬼同归于尽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手指和牙齿，此时他的攻击手段竟跟异鬼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究竟谁是人，谁是怪物！

良久之后，这场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斗才稍稍放缓了节奏，终究还是方决明先到了极限。

已是油尽灯枯的方决明无力的垂下双手，昏暗的眼睛就要失去颜色。

就在这时，他垂下的手臂突然碰到了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

瞬间，方决明一个激灵，一把抓住它，正是那半截长矛！黑暗中，他竟没有发现，断掉的这半截长矛就掉在了他身边。

也不知道是哪生出的力气，方决明竟然一下踢开了正趴在他身上大快朵颐的异鬼，同时双手握住那钢锥，一下扎进它的眉心。

毫无防备的异鬼被命中要害，立时瘫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人和畜生的区别之一，就是人会用工具！”得逞的方决明此刻笑的无比狰狞，冲着地下的异鬼不断怒骂着，吐着口水，时而又像疯子般的狂笑。

突然想起来了它曾死而复生，于是又抽出钢锥，捣药般的继续扎着它的脑门，直到整个脑门就剩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实在无处下手，这才罢休。

方决明拔出钢锥，好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恨恨的舔舐了一口钢锥上沾着的红白之物，却是吃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想也没想便一口咽了下去，这才算解气。

终于结束了。

潮水一般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方决明直直的倒了下去，看着自己几乎就剩骨头的一条大腿，此时竟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感。

要死了吧？方决明不断问着自己。

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变得滚烫，病毒在他体内疯狂的蔓延，即使不死，也终将会变成怪物。

“我是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不能轻易死去！”他突然想起来爷爷曾经教给他医术，想起来爷爷曾经对将死的病人也不曾放弃的坚毅，以及那些汤药下诞生的一个个奇迹！

方决明的腿动不了，他就用麻木的双手开始往上爬。

在传统中医的家中，最不缺的就是药材，每个高明的中医都有自己的药材渠道，因为他们很清楚，就算是同一味药即使是产地不同也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所以他们从来不让患者去药房抓药而是选择自己亲手配置，不是为了多挣这些药材的钱，而是为了对患者负责。

方济老人就是这样的一位中医，他曾经居住的卧室里，仍然存放着一个巨大的药柜，方便一些患者上门求医问药。药柜里面的药材方决明时不时会拿出来晾晒驱虫，即使老人已经去世两年，也从未忘记过。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方决明一边往上爬，脑海里一边思考着曾经所学，对应着自己身上目前所出现的病症。

这六层楼梯从来没有这么高过，仿佛是登上云端的阶梯一样遥远。

终于，他还是上来了！

等到方决明爬进老人卧室时，他几乎昏厥，大脑再也无力思考。

迷蒙中，他好像感受到一只熟悉的大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那只大手苍老，粗糙，而又温暖无比。

“爷爷，是你吗爷爷？我好想你！”再也坚持不住的他泪如泉涌。

朦胧之中，他好像又看见了老人慈祥的脸。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握起他的手，就像小时候教着他一味一味辨认那些药材一样，拉开了那一个个药柜的抽屉。

“朱砂二钱、阿芙蓉一钱、沉香一钱、牛黄三分、广木香五分、冰片三分、麝香二分。”老人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耳畔回响，一个熟悉的药方出现在他的脑海。

老人的药柜之中珍藏着不少珍稀药材，其中甚至不乏犀牛角，穿山甲壳之类的违禁品，也有野山参，野灵芝等名贵品，天然牛黄，天然麝香更是比黄金还要贵重。这些都是老人的宝贝，不少现在拿出来已是千金不换，然而老人却从不售卖，说是这些都是留给需要之人的。只是那些东西极少用到，如果要用，那必是将死之人的回天之法。如今却是正好用上了。

老人模糊的影子支撑着方决明麻木的身体步步向前，直到他把药材熬成一碗浓浓的药汁，方决明此时已经毫无痛觉，滚烫的药汤就这样被他一口灌下。

终于，老人的影子消散在黑暗之中，方决明也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寂静无声。

黑暗之中，方决明的呼吸也逐渐停止，一切好像都凝固在了夜色里。

只是在他的身体里，病毒与药物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它们不断融合，互相排斥后又互相吸引，悄无声息的发生着神奇的变化。

他的指甲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的生长，然后又脱落。他的皮肤逐渐发黑，又慢慢消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往外渗出黑色油腻的物质，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身上的伤口像虫子一样蠕动着，鲜红的肉芽不断长出，填充着那狰狞的一个个大洞，修补着残破的身体。

一场奇迹在方决明昏睡之时悄然发生，这个奇迹的名字，叫中医！

赞美老祖宗！

下了多日的大雨，今天终于放晴了。

秋日的阳光，已是没有那么炽烈，照在了方决明脸上。

他此刻正安静的睡在地板上，眼中却流出两行清泪，像是看着亲人远去的孩子一样可怜。

“爷爷别走！”方决明哭喊着醒来，睁开眼，却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了爷爷的身影。

他呆滞的看着天，久久才回过神，原来都是一场梦。

方决明缓缓的爬起身，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裳，大腿上新长出的嫩肉，一切又都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他真的活下来了。

看了眼墙上还在跳动着的电子钟，上面的日期赫然显示着，阴历八月初十，他竟是昏睡了整整五天！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重获新生的日子。

他走到镜子跟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皮肤像是久不见阳光一样惨白，短短五天里，头发竟然长了到脖领处，曾经属于少年的阳光帅气脸庞，此刻好像缺乏营养一样变得消瘦。坚挺的鼻梁像是用刻刀雕刻而出，最为诡异的他的眼睛，漆黑好似深渊一样的瞳孔之中，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瞳孔！

“这是？重瞳？”方决明喃喃自语。

在上古神话里记载有重瞳的的人一般都是圣人，中国史书上记载有重瞳的只有八个人：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仓颉是黄帝时代的造字圣人；虞舜是禅让的圣人，孝顺的圣人，三皇五帝之一；晋文公重耳是春秋五霸之一；项羽则是旷古绝今的“西楚霸王”；吕光则是十六国时期横扫西域的后凉国王；高洋是北齐建立者；鱼俱罗是隋朝名将；李煜是五代十国时南唐后主，著名的词人，文学家。

不过久经医学熏陶的方决明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圣人，医学解释重瞳其实就是瞳孔的粘连畸变，是一种病理情况，被现代医学认为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

吓了一跳的方决明赶紧看了看窗外，发现并没什么异常，甚至比之前视力还强上了不少，远处曾经看着模糊的广告牌，此刻却变得清晰起来，顿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