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我曾去看过我生理学上的父亲。
在我们当地的监狱里。
他是人们嘴里人人喊打的强奸犯,可是幼小的我还是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有一丝好奇。
我坐在他的对面,拿起话筒,“我是你的女儿。”
他脸上有道疤,皱起眉头的时候,显得更加吓人。
“我只有一个儿子。”
我紧紧捏住话筒,另一只手紧张地揉搓自己的衣服边。
“是……你和杨敏的女儿。”
他听到我妈的名字,表情瞬间变得玩味。
“杨敏那婊子还给老子留个种呢。”
婊子……
种……
短短一句话,就在我心里炸出来一个深坑。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以为,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母亲会有一丝忏悔之心的。
哪怕他有一点点,我都觉得我来看他都是值得的。
哪怕他有一点点,我都觉得我的出生没有那么肮脏。
可是,不是的。
他玩味的表情,满脸的恶意,眼底深处好像还在怀念十几年前那错乱不堪的一夜。
我的胃瞬间翻江倒海,然后生生忍住。
“她生下我就走了,觉得我是个杂种。”
他眼睛一瞪,“老子的种不是杂种!”
“行了,不要再打扰我了。等我老了要人伺候的时候,你再过来就行了。”
说完他把话筒一扔,就走了。
当年我站在监狱门口的心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好像我所渴望的永远都得不到。
反而向另一个极端越走越远。
我顺利入学,过着和普通大学生一样的日子。
也交了男朋友。
他和我老家是一个地方,只不过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搬走了。
他很体贴,很照顾我的情绪。
我以为我缺失的亲情会被他的爱情弥补回来,可惜,不是的。
看着他自信的样子,看着他的社交如鱼得水,我打心底是嫉妒他的。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企图从昏暗肮脏的环境逃脱出来,和整天生活在阳光下的兔子为伍。
可是越靠近温暖的兔子,老鼠越觉得自己配不上明亮的生活。
老鼠在恐惧,恐惧有一天,这温暖的一切会把自己阴冷的皮肤灼伤。
我和陈江相恋两年,从大二到大三,他都在有好好做一个男朋友。
别的舍友都羡慕我有一个“二十四孝”男朋友,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只能摇头苦笑。
他越爱我,我越无法告诉他我的一切。
告诉深爱自己的人,你爱的人是因为一次犯罪才生下来的,强奸犯还在坐牢,被侵犯的人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她一生的污点。
我怎么对他说的出口啊……
太残忍了,对我们俩来说都太残忍了。
陈江喜欢看着我的眼睛,他说,我的眼睛里是深深地忧郁,引的人想探索一番。
我想把秘密守的死死的,直到无法再被隐瞒住的一天。
可是生活从没有打算放过我一次。
我好像它永远看不腻的小丑,总是折腾命运的一根绳,让我无法安宁。
外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上课。
她说我妈出了车祸,是医院的人联系她的,她年纪大了,一时过不来,让我去医院照顾她两天。
生老病死面前,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被打包搁置。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人已经脱离危险,可是腿骨折了,需要住院恢复。
病床上昏睡的妈妈,让我有些陌生。
藏起来她面对我时的一身刺,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妈妈而已。
那个下午,我就这么贪婪的看着睡着的她,仿佛要把错过的时光都弥补过来。